May
上帝一定是偏爱英国男人的。梅心想。祂在将他们塑造得傲慢,冷漠,一丝不苟又古板守旧的同时,却又给了他们一颗最浪漫的心。
他们在布拉奇太太柔软的沙发上坐下了,凹陷的软垫上搭着许多织得歪歪斜斜的毛线垫子,让梅感到自己仿佛被拥入了一个带着点霉味的棕熊怀抱。壁炉的火显然是很久以前烧的,只有一点余烬还冒着红光,布拉奇太太用拨火钳翻了翻剩余的灰,又往上面放了几块木头。很快,温润的火焰就慢慢找到了通向新木的道路,暖意在潮湿的会客厅里静静地蔓延开。
他们坐在那儿沉默地等了几十分钟,听着布拉奇太太的脚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一会是在炉子上架上水壶,一会是给他们找来了两条毯子,一会是摸索着茶包与方糖,一会是放下了两个茶杯,其中一个边缘被磕掉一个缺口,她很小心地转了半圈,免得他们当中有谁被割伤了嘴唇。最终,只等到布拉奇太太换上了一身陈旧的居家长袍,罩着一件洗褪色的碎花晨衣,在另一头的沙发上坐下,谈话才得以继续进行下去。
“说吧。你们这么急着找我,甚至不惜在暴雨天里等了好几个小时——即便你们已经订婚了,在没有监护人在场的情况下也是有违礼数的。你们冒了这么大的代价,还有这么大的雨,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希望您能给予一次演讲,”梅开口了,“是关于乔治·丘吉尔的,也就是——”
眼前的门一下子被拉开了,一个高举着煤油灯的女人出现在门后,她身上还穿着斗篷,雨水滴滴答答地在地板上画出一个圆圈,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那张线条刚毅的脸上,略微下垂的双眼气势汹汹地瞪着,像一头随时会冲出来的西班牙斗牛。
“嗯?”
她略带怒气的鼻音一下子让梅回过神来。“布拉奇太太——您是布拉奇太太吗?”
“而你是?”
这该算默认了吗?梅思考着,但这一秒钟的犹豫又让眼前这个女人脸上增添了好几分不耐烦。她身后的罗克斯堡公爵——也许她该改口叫他亨利了——一个健步跨了上来,握住了对方的手。
“马尔堡公爵夫人。”布拉奇太太替她说完了剩下的话,“关于什么的?”
“关于她在下议院的初次演讲。”
“你是说,被库尔松夫人打断并揭露了她的身份的那一场演讲?”
“那不是真的。”梅急了,“即便库尔松夫人没有在那时揭穿她的身份,马尔堡公爵夫人本来也要承认这一点的。不信你看——”
“你好,我是罗克斯堡公爵,而这位是我的未婚妻,格雷小姐。对于我们在这么晚的时间前来拜访这一点,我感到极致的抱歉,并向您诚恳的道歉——但这是因为我们已经在白天来访了两次,两次您都不在家中,而我们的确有急事相访——”
布拉奇太太止住了亨利的话头,这还是梅头一次看见一个普通人敢于打断一位公爵的话头。
“我可没有功夫整夜都在这儿听你客客气气地像在演莎士比亚戏剧一般地跟我说话。”她不客气地回敬道,好似公爵的头衔在她眼中不比一只甲虫重要多少,“进来吧,你们两个看上去都需要一杯热茶。”
他们的确又湿又冷地在马车里坐了两个小时,只为了等待布拉奇太太回来,因此谁也没有反驳这一点。梅对亨利不得不跟自己一起遭受天气的折磨这一点感到很抱歉,但亨利却安慰她这并不算什么。
“我很欣赏你愿意为朋友达到的付出,梅。”他一本正经又认真地说道,“正因为我很欣赏这一点,我愿意陪着你去做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