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Isabella
于是他们驱使着马匹全力向前冲去,然而,霎时间,伊莎贝拉只看到一条火龙凭空地自不远处的土坡上显现,像是一支举着火把的十几人的骑兵小队,正急速地向他们这个方向游来。难道又是一队布尔人士兵吗?伊莎贝拉记得那时自己如此绝望地想着,她知道矮种马根本跑不过那些战马,但她能做的只有紧紧跟上温斯顿,他已经抽出了收在马鞍上的步枪,靠着两条腿便稳稳当当地坐在颠簸的马背上,转身瞄准着身后,警惕着随时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的布尔人军队。
尽管退出不干的想法在心中愈演愈烈,伊莎贝拉更是数不清有多少次暗自心想自己铁定撑不过去了——毕竟,再乐观,再开朗,再大胆无畏的性格在从脸颊边呼啸而过的子弹前,在凶猛的野生动物前,在无休止的逃跑躲避前,都无济于事。可不知怎么地,她仍然咬牙坚持着,一次又一次地将忍受的底线向后推去,即便到了不得不冲着一袋发霉的面粉尖叫的地步,伊莎贝拉知道自己还是会继续走下去。如今他们已经穿越了半个奥兰治自由邦,再走上几天,便能抵达德兰士瓦共和国的边境上。
猛然间,枪声响起了,但却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吓得伊莎贝拉脸一缩,赶忙俯下身,几乎都要趴到了马脖子上。这一下枪响带动了更多的开枪声,温斯顿焦急地大喊着“人在哪!人在哪!”,同时来回挥动着枪杆,却好似找不到可以射击的目标。安娜则骑近了伊莎贝拉,也不知是为了在枪战中保护她,还是为了防止她摔下马匹。
她以为在开普殖民地时的经历就已经足够艰辛,但她仍然还是太天真。她不是什么圣人,□□上遭受的苦楚让她在踏上奥兰治自由邦的第一天就打起了退堂鼓——回去英国,当一个偶尔做做慈善事业的公爵夫人不好吗?她既不是哈利波特,也不是弗罗多巴金斯,没有伤疤,也没有魔戒,不是预言中的救世主,也不是命运中的持戒人,何苦来由要让自己辛苦这一遭,为的是一群以后再也与她毫无干系的人们呢?
他们就这样没命地跑了十几分钟,直到矮种马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速度,才不得不放慢了脚步。他们仍然能听见枪响声,然而却始终没有任何布尔人追上来。即便是现在,伊莎贝拉仍然不敢相信,仅仅靠着三匹矮种马的速度,他们竟然能够逃脱那些训练有素的布尔人骑兵的追捕。
安娜倒是上手得很快,据她说,那是因为她小的时候曾经学过的缘故,这说明她从前的家境并不差,伊莎贝拉有些好奇她为何最终选择了成为一名女仆,只是有些不太好问出口。
“昨晚我们逃离那些游击队的时候,你不仅第一个发现了那些布尔人,你还稳稳当当地驾着樱桃跑了几十英里,一次也没有掉下来,那已经大大超越了你上次的记录了——”兴许是觉得适才那句话比起伊莎贝拉适才的崩溃,实在有些微不足道,温斯顿又多夸了几句。他口中的樱桃是离开科尔斯伯格时,伊莎贝拉花钱从附近的农民手中买下了3匹设得兰矮种马。这种马并不适合行军打仗,但它们耐力十足,适应力强,非常适合长途跋涉,尽管速度不快,但是短距离内冲刺倒也能做到。伊莎贝拉尽管不会骑马,但她别无选择。
温斯顿这么一说,尽管没有对她的心情起到什么确实的安慰作用,倒是把她的注意力从身体的疼痛上转移了。“说起昨晚,你不觉得有些蹊跷吗?”伊莎贝拉若有所思的说着,回想着昨晚上发生的一切,“真奇怪,布尔人的骑兵竟然会追不上我们,设得兰矮种马不擅长长距离冲刺,跑一会速度便要慢下来,当时我满以为我们就要交代在那儿了。”
“你的骑马技术也好多了。”温斯顿拍了拍她的肩膀,笨拙地安慰着,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安娜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瞥了他们一眼,又继续休息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身为女仆的职业,安娜非常善于抓住各种微小的间隙休息,加上她似乎不怎么需要睡眠,使得她成为了三个人中最神采奕奕的那一个。
昨晚,他们趁着夜色进入了一片根本毫无遮挡的平原——这是一个极其糟糕的决定,一方面容易引来夜间活动的猎食者追捕,另一方面容易引起布尔人军队的注意,他们就驻扎在平原上突起的土坡上,能掌握到周围百里内的动静。然而,若是打算绕开这片平原,温斯顿在从怀特少校那儿拿到的地图上计算过,这会平白无故地增加三天的脚程,致使他们错过那场会谈。因此,这尽管是个极其糟糕的决定,却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坐在金碧辉煌的大厅中,穿着昂贵精致的礼服,用着银刀叉切着美味的食物,以恰到好处的柔和嗓音与邻座喁喁私语,参加那样优雅的晚宴的回忆如今响起来已是像上辈子那样遥远。伊莎贝拉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再回到英国,回到布伦海姆宫中去,但她知道归去的不可能再是同一人,她的人生——在这个世界重新开始的人生——已经彻底不同了。
“我在古巴学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战场上,永远别问运气为什么——别问那颗子弹怎么没射中你,别问你怎么能活下来,别问为什么那些骑兵们没抓住我们,别问——”
“现在好多了。”伊莎贝拉说道,她的嗓音很嘶哑,但那不是因为尖叫,她的嗓子从到了科尔斯伯格后就没恢复过,不禁让伊莎贝拉有些怀疑自己的嗓子是否已经遭到了永久的损害,反正,自从那一次在福利院的演讲过后,一点小事都能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像个男人一样。
他们用草丝与树叶包裹住了马蹄,又在身上抹上了泥巴,尽可能地减少气味在平原上的扩散。温斯顿还让她们全身都趴在马匹上,只靠大腿的轻轻晃动促使马匹向前行走,如此即便有人注意到了远处的马儿,也会因为怀疑那是从附近牧场中逃出的小马。只是,伊莎贝拉与安娜从未以这种别扭的姿势骑过马匹,很不熟练,矮种马时不时便不知所措地停下了步子,不明白主人的意愿,她们只得偶尔直起身子,扯动缰绳让矮种马先跑起来,接着再俯身下去。如此一两回以后,很不幸地,布尔人便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温斯顿坐在了她的身旁,轻声问道。康斯薇露此刻不在身旁,她飘到了远处去侦查那群长颈鹿是否离开了,以及查看四周是否有其他的危险。自从离开了开普殖民地以后,她的心情也开始渐渐恢复了——也不知是不是出于看见自己被恶劣的环境严重打击了的原因——正是因为不想损害康斯薇露好不容易好转的情绪,伊莎贝拉才趁着她离开的时候发泄的。
当时,他们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到康斯薇露的警告在心中响起,伊莎贝拉才注意到了远处有一人高的浅黄色草丛中那奇怪的异动,就像是平静的大海上突然涌起了潮水一般。“快跑!”她大喊了一声,“我们被发现了!”
“嘿——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