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Charlotte
“——因此我在那站了10分钟,但一直没人来接待我。这时,一个家庭女教师打扮的女人走了进来,说有一则广告想放在他们这儿,是为范德比尔特家的女主人招聘女仆的。于是,中介所所有人都围了上去,我那时不知道是因为范德比尔特家的广告费会给得很多,所以那些人才趋之若鹜。我只知道,暂时不会有人理睬我了,因此我就走了出去,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那时是冬天,中介所里燃着熊熊的火炉,偏偏又没好好清理烟囱,结果室内的空气又闷又污浊。
“那点钱?”安娜哼了一声,“等你需要养活八个弟妹,还有你的父母的时候,你就知道根本没有多少选择剩下了。更何况,这是一份体面的工作。足以堵住我父母的口。”
“我走到了人行道上,路边停着一辆装饰十分豪华的马车,一个小女孩正从上面走下来,由另一个家庭女教师搀扶着——那就是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她那天带着一顶白色的貂毛帽子,手套是相应的颜色,不过在手背上用蕾丝渔网装饰着,缀着珍珠与蓝宝石。脚上踩着浅棕色的羊皮靴子,娇小玲珑得就像鸟儿的爪子,再加上她套着的那件浅蓝色天鹅绒大衣,就像是一只山雀从马车上飞了下来,轻盈地落在了雪地上一般。”
“这就是你选择成为一个女仆的原因吗?”现在哪怕街道上有一只蚂蚁当场表演吞下一只河马,也不会让夏绿蒂更加惊讶了,“就为了那点钱?”
夏绿蒂听得入了迷,险些在一块突出的小石子上绊倒,但她全然忽略了大脚趾上传来的痛楚,只顾着继续聆听着。
夏绿蒂不敢追问下去,生怕安娜的话会以“于是我就把她的宠物给杀了,好教育教育她。”为结尾。“因为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她承认道,“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会去做更伟大的事情——或者说,更激动人心的,更惊险刺激的。而不是待在一个公爵夫人的身旁,为她端茶递水,服侍她的生活。”
“然后呢?”夏绿蒂迫不及待地问道。安娜有些惊奇地看着她。“你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安娜问道,“这不是什么精彩的童话故事,我的妹妹在你这个年纪,只想听与圣诞老人,精灵,以及与英俊富有的王公勋爵有关的事情,她甚至对死亡一点概念也没有。”
“我很喜欢我的工作。”安娜的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一丝起伏,“作为一个女仆,我的使命就是要完成康斯薇露范德比尔特的一切心愿,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工作了。”
“我对他们没有感情,但是作为长女,我仍然有责任,责任就意味着弟弟们念书的学费,妹妹们出嫁的嫁妆,这些支出就意味着一份良好的工作,于是,我一抵达纽约,就立刻去了一家中介所。人人都说那儿机会甚多,随时随地都有报酬丰厚的工作等着人们去争取。那些传言的确没错,如果这些工作就意味着妓女的话,事实上,对于一个女孩,工作的选择很有限,不是成为秘书和零售员,就只能成为女仆。”
“但你总得有一个契机吧?”夏绿蒂锲而不舍地追问着,“总有某件事让你意识到这对你来是一份非常重要的工作吧?”
“难道你心爱的马克西米利安的遭遇没教会给你任何教训吗?他就是一个间谍,一个为政府工作的杀手,不但被自己的父亲出卖,还沦落得连名字也不曾拥有。”安娜冷冷地说,她的法语说得非常好,就像公爵夫人的一样好,“再说了,我有一个大家庭需要赡养,这些工作的报酬都太不稳定了。范德比尔特家不仅给的工资丰厚,还从不拖欠。我的主人现在也许正被关押在某处,在他们眼中,我也下落不明,不知去了何处。但每个月他们仍然会将我的工资一半寄去给我的家乡,这就是女仆工作的好处。”
“她先是打发了她的家庭女教师去为她买些杂志与报纸。看见我从中介所走出来,她随即便友好地走上前向我搭话。她先是有模有样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接着再询问我,是不是打算找一份工作,范德比尔特家如今正在应聘女仆,云云。与我见面的那一天,她才12岁,远远没到拥有自己的女仆的年龄,家庭女教师和一般的女佣就能满足她的需求。但家庭女教师不会无条件地执行她的吩咐,因为她们还肩负着修正她行为的职责,而一般的女佣则更不会,因为她们害怕被真正的主人责罚。那时,她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她真希望能赶紧拥有一个自己女仆,那样,这个女仆就能完全地属于她,所有的任务就是满足她的心愿。”
“比如?”那双玻璃珠子般的眼睛转了过来,夏绿蒂一下子被噎住了,她所知的职业甚少,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间谍?合约杀手?海盗?我知道了,你可以为政府卖命,替他们杀掉那些不与他们合作的官员。”
“那就打动了你吗?”
“为什么非得是女仆呢?”她问道,要是她有安娜的身手与天赋,她才不会屈居人下,每天“是的,小姐”来,“好的,小姐”去,毫无半点人生的自由,“你明明可以做许多别的事情。”
想象成为安娜的孩子,远比想象成为安娜的弟妹更加恐怖。夏绿蒂怀疑那个孩子生下来就不敢啼哭一声,要是他饿了,说不定他更宁愿扭动自己的小手小脚爬到城外去依靠一只瘦骨嶙峋的母牛,也不敢向近在咫尺的母亲求助。
“是的。”安娜对这一点倒是爽快地承认了,“那就发生在我抵达中介所的时候。那时候我还没学会将自己隐藏起来——”
“是的,我的弟弟妹妹的感觉就跟你一样。”看出了她的恐惧,安娜平静地说道,“他们害怕我害怕得要死,尽管我从来没伤害过她们。所以我早早就离开了而家——当然,也因为我的父母那时已经商量着要把我嫁给某个男人。他们认为那样能让我‘正常’一些,特别是生了孩子以后。”
她说得很含糊,但是夏绿蒂明白她的意思,那即是说那时安娜还不知道要如何把她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本性隐藏起来。
夏绿蒂无法想象安娜竟然会有父母与弟弟妹妹,在她看来,像安娜这样的人,就该是由某个天才雕塑家从一块千年坚冰中雕出,接着再用什么科学仪器,就像让弗兰斯坦复活那样使她获得了生命,才能解释她这丝毫没有半点人性的模样。一想到要与安娜一起长大,夏绿蒂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