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Mary Curz
他们是从后门离开的,如此便避开了记者的耳目,马车上属于库尔松家族的标志不是被遮住,便是被取下,因此路上也无人认出他们。这是今年社交季的最后一次觐见舞会,伦敦民众的热情即便比不上第一次,也是十分高涨的。还没接近白金汉宫的所在,道路就两旁挤满了想抓住最后一次机会,好好目睹debutante们端庄美貌的人群。倘若哪辆马车里端坐了一位额外出众的美人,便会响起格外响亮的欢呼声,仿佛他们也跟着沾了点什么光似的。
只除了,玛丽知道他们不可能找到任何证据。
数十辆马车从伦敦的四面八方驶来,最终在特拉法加广场汇集,绕着纳尔逊纪念柱一圈一圈缓缓走着,皇家骑兵矗立在道路两侧,指挥着马车一辆接一辆有序地驶入林荫大道,彼此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如此便不会显得太过拥挤。
然而,这皇家传票的迟迟送达,却也意味着女王陛下此前一直在等待着调查的结果——如果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证明她的确蓄意想要挑动英国与德国之间的战争,甚至是打算阻挠英国与德兰士瓦共和国之间的和谈,那么她怎么也不可能得到允许。
然而,丘吉尔家族的马车显然是在汇集时挤到了前头,他们才走了不到半圈,便听见了一波接一波,如同潮水般从远处迅速涌来,节节高昂的呼声。
她拉铃唤来了女仆,让她赶紧去将裁缝找来。紧接着便去了卧室,让贴身女仆将她所有的珠宝配饰都一并拿来,供以挑选。她早就有为社交季准备好的新首饰,但那是用来点缀没有丑闻,也没有怀孕的库尔松夫人,风格低调典雅,不再适合如今声名狼藉,大腹便便的玛丽。她需要一个更加盛大而光彩耀人的入场,才能向那些势力的勋爵夫人们展现自己的底气——
她的丈夫清楚这一点,倘若他没有猜到自己的谨慎,那些信件也会向他表明这一点。所以他尽管冷漠,愤怒,又痛苦,但却没有任何理由向自己发泄。
她还没有被打倒,绝对没有,而她很快就会追上。
至于那个唯一一个见过自己面容,被自己放了一条生路的副队长,火灾过后就再没出现过。玛丽猜测他伤势太重,还没撑到医院便已去世,便更不可能出现在庭上指证自己。
第二天清晨,她登上马车时,仍然是如此地提醒着自己。她穿着孕妇专用的束腰,为了能给肚子留出更多的空间,脊背不得不挺得笔直,僵硬地坐在马车中,不能挪动半分,不一会便全身酸痛,疲累不已。而她的丈夫则舒适地坐在对面,双腿大开,姿态悠闲而放松。
也许是迫于索尔兹伯里勋爵的压力;也许是因为女王陛下老了,没有更多的精力固执己见;也许是她在皇室名誉受损与政府被迫重组这两个结果中精明地选择了前者。无论是哪一种,这都算得上一种宣告,向世人表明英国皇室的态度——他们不认为库尔松勋爵有罪,因此连带着,他的夫人自然也可以自由地出入宫廷,甚至是作为美国富裕小姐的引见人前来。
起先,玛丽还以为那是哪个勋爵家的女儿从马车窗户探出了脸蛋,才惹起了如此热烈的喧嚣。待到马车再向前走了几步,她便能隐隐约约地听见呼声的内容——霎时间,乔治的脸色变了,她的神色也随之阴沉下来,将要被她引见的女孩——她的父亲与自己的父亲交好,因此这个差事才落在自己肩上——不明白气氛为何突然变了,有些害怕地瑟缩在座椅上,不敢说话。
玛丽当然知道为什么宫廷会同意。
女王陛下派去南非的内阁官员是两个传统的贵族勋爵,谢天谢地,玛丽心想,他们脑子里的思想只有一个方向,腐朽又古板,是绝不可能相信那马车夫的说辞的。
刹那间,玛丽突然回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代。
带她前去现场的是塞西尔罗德斯家的马车夫,在酒店前停下的马车上挂着的是塞西尔罗德斯的标志,而谁会相信,一个怀有身孕,柔弱矜贵的贵族夫人会大半夜地独身前往受到袭击的酒店呢?
那时,只要放下了马车的帘幕,便能立刻松懈下来,不必再遵守没完没了的淑女守则,可以肆无忌惮地与自己的女伴玩笑打闹。女人不该前往教堂祈祷宽恕的,她恨恨地心想,忍受着不适。光是成为妻子与母亲所要经受的苦难,就已经足够抵消我们生来的原罪。
她做事向来谨慎,更不要说在这一步错便步步错的局中。污蔑乔治丘吉尔也在使馆办公室中的证人是塞西尔罗德斯的作为;关押着温斯顿丘吉尔与乔治丘吉尔的监狱是塞西尔罗德斯的坟场;酒店起火的那天夜里她的确去了现场——可是谁能证实这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