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零落尘泥碾作尘(一)
蒲渊知道后,更加病重。他清醒的时间里,便不停的念叨:“想我蒲渊三十岁白手起家,四十岁成为首富,半世身家却在一年之内荡然无存!可这也罢了,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最可怜是我那独生的宝贝女儿呀!我将她视为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照拂,却不想她在最该盛开的年纪,跌落在了泥泞,从此零落尘泥碾作尘!实在是可恨!可叹呐!!”
往日蒲府的欢声笑语不再,父亲健朗的身体也不复往昔,一切似乎都坏到了极点,可她根本连自怜自艾的时间都没有。
蒲桃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后,先去房间里探过父亲,发现他仍未清醒,又是好一阵心疼。但是心疼也只是一会的功夫,她接下来还要去春华院送酒。
春华院的徐妈妈订了三十瓶竹筒酒,今晚就要送到。
蒲桃其实是不愿意做春华院的生意的。那里鱼龙混杂,她一个良家妇女出入其中,实在是不好看。但是为了生计,她又不得不放下身段。
蒲桃的父亲病重,瘫在床上已经三日未醒。
这一日夜里,蒲桃收拾完酒肆之后,便特地去城外寒山寺祈求神灵庇佑,一番祈祷下来,下山时已经到了深夜。待她回到万和城之时,挨家挨户已经进入了睡梦中,蒲桃成了大街上唯一一抹孤清孑立的身影。她需要穿过万和城,从东市走到西市,再寻到西市末端的贫民窟,那里才是她现在的家。而这并不是一段短的距离,白日里行去,或许都要花上大半天的功夫,更何况是夜晚?好在今夜皓月当空,明月皎洁,将前路照得一览无余,蒲桃一路行来,倒也没遇上什么麻烦。只不过她为了能尽快回家,不得已从东边的富人区经过,便又见到了自己原先所住的大宅子。
从前她避免触景伤情,素来都是尽量绕过蒲府,今日见着,也是因为赶时间而不得已为之。或许是思念之情甚笃,太想念曾经的美好时光,蒲桃一狠心,索性趁着四下无人时,足尖轻点,飞身上墙,落在了大宅子的屋顶之上。
蒲桃一边向西行,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轻瞥曾经属于自己的大宅子。
“小姐小姐,您可千万当心着些!”
她到底不是从前那个大小姐了。
丫鬟们的余音尤在耳畔回绕,从前的自己练功之时也经常如现在这般,在屋顶之上行走如风。但如今的朱门大宅里的花草树木都已经没有了生机,翠绿园林皆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荒草丛生的垃圾场,到处都是散落的垃圾,显得萧索不堪。
“这才第二个年头罢?既然买了宅子去,就需好生打理,为什么买了又空置呢。”蒲桃心中怅然,嘴角尽是幽幽的叹息。她想起往日里,那些花花草草都是她看着丫鬟们,一点一滴悉心照拂而养出来的葱葱郁郁。可如今不过短短两年,便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化作荒芜了。
蒲桃苦笑着摇头,心中复杂的情愫渐升,好一阵失落。
三年前,她本还是的万和城中巨贾蒲渊的独生女儿,素来高高在上,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可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她的父亲一夕之间便如同老了几十岁,而后不出月余便开始缠绵病榻,从此再不曾起身。
蒲家商铺无人打理,长期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蒲桃就算有心管顾,但因她不谙商道,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商铺从开始出现资金周转困难,到破败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蒲家从巨贾沦为墙倒众人推的境地,银号,镖局,米铺统统易了主,债主纷纷登门。不得已,她只能变卖良田,宅邸,将一切值钱的物件统统抵押了去,这才好不容易抹平了外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