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一言为定
幽林之中毫无道路可寻,子娆和夜玄殇一路小心辨别方向,往北行了不过小半炷香的功夫,地上深厚的败叶枯枝间散乱的白骨逐渐增多,颜色灰败的是旧时遗骨,而一些新鲜惨白的则显然是刚死不久之人留下的残骸。白骨旁边散落着各种不同的兵器,夜玄殇目光扫过一柄几乎淹没在枯叶间的长剑,“东海剑派掌门白余上人多年前失去踪迹,以至派中纷争迭起,门户大乱,不想竟是死在这魍魉谷中。东海无涯剑法虽不以快见称,但以白余上人的修为,却连剑都未及出鞘,好快的速度。”
夜玄殇似乎静了静,继而淡淡一声冷嘲般的笑,“母后不喜欢我。说是生我的时候梦遇白虎啸日,为恶梦所惊而早产,险些性命不保,白虎啸日,遇子克母,所以她极厌恶我这个儿子,甚至在重病弥留之际,我自漠北千里迢迢赶回去,她都不肯见我一面,我待在宫中有何意义?”
子娆轻轻一挥袖,将嵌在身旁树干高处的几柄飞刀卷下,垂眸审视,“无涯剑法虽不算快,但一刀门的暗器却是公认的追风夺命,这是他们天字堂高手的飞刀,看来也落了下风。”
子娆心下奇怪,随口问道:“为什么?”
两人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不远处一对分水刺,认得是昨晚跃马帮一名帮众携带的兵器,旁边一副骸骨向下扑倒,头骨正中一个圆洞,四面碎裂,正和那秦舵主一模一样,身上血肉也早已分毫无存。
夜玄殇却将手腕一翻,归离剑插入地上,靠向背后岩壁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手把玩剑上垂下的玉玦,一手搭在膝头,亮焰黑衣,笑容散漫,说不出的潇洒好看,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道:“但凡知道我真正身份的人,没有几个敢和我一路同行,你是第一个。”
子娆一阵沉默,“我……问得冒昧了。”
子娆微微细了凤眸,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你难道不怕我别有所图,说不定我也是太子御派来的杀手?”
横置膝上的归离剑缓缓在指间收紧,唇边一刃笑痕越发深了几分,明灭不定的火焰,映得整张脸庞深邃如若刀削,多年来明枪暗箭下淬砺出的杀气,无形中逼得这烈烈火焰跳动不休。
夜玄殇深眸之中满是兴味,唇角挑起一刃薄薄的微笑,“联手杀敌如此默契,却又如此美貌的杀手,当真别有所图,我也甘之如饴。”
夜玄殇漫不经心地道:“我不愿待在宫中。”
“是昨晚他们遇袭的地方。”夜玄殇简单道,停下脚步仔细察看,“这一片树林并不密集,正适合自上而下的攻击,但想要去烛九阴藏身的魑泽,似乎必须经过这里。”
“嗯?”子娆道,“你为何七岁便出宫?”
子娆掌心早已凝聚真气,暗中提神戒备,四周只见雾气和憧憧暗暗的树影,难以穿透浓雾的光线在林中化成丝丝点点忽金忽银的浮光,使两人身上玄色的衣袍亦似沾染了金银碎粉一般,分外幽亮炫美。夜玄殇微微抬眸向前方更加开阔的地方示意过去,“先发制人。”
夜玄殇道:“我自七岁那年就离开王宫,十余年闯荡江湖,若还浑浑噩噩,那才真是奇怪。”
但终有一天他会回去。
子娆清脆的笑声随之响起,“那么明天,便看看我们是不是还这么默契吧。”
实际上,自七岁时拜天宗宗主渠弥国师为师修习武道后,在他心中,那金碧辉煌的王宫早已万分遥远。
篝火渐渐燃尽,一夕长夜,随黎明的到来退步远去,谷中的阳光在氤氲薄雾的遮挡之下呈现一种朦胧清幽的姿态,但当越过魑泽林边缘之时,便忽然再次黯淡下来,丝丝掩入了笼罩不散的雾气之中。
克母。这两个字眼闪入脑海,终究记起那次宫中愤然离去的原因。太子别有用心的话语,父王深沉的眼神,母后冰冷的面容在生前不曾给予半丝温暖,死后亦带来更加荒唐的难堪。那日出宫之后,继而奉诏入楚,除了一个质子的身份和无休止的刺杀之外,六年来再不曾与穆国有半分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