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沉沦
“如此我便拭目以待。”沛夫人道,“原本我想带她离开乐陵王府,但思来想去,明天就是正日子,临时换地方,怕招人怀疑,所以还得叨扰殿下一日。”她捋捋弥生的发,再痛也要沉下心来善后,“咱们先回卬否去,再请殿下赐碗避子汤过园子。没的一个疏忽,酿成大祸。”
弥生心头骤跳,害怕他又会做出什么怪诞事来。她看了她母亲一眼,沛夫人会意,忙上去接过来。打开匣子一看,是对莲藕菡萏玉搔头。沛夫人松了口气,私下里嗟叹,巧取豪夺虽不可取,不过当真有真情在里面吧!送藕花,还念着藕断丝连吗?她现在有些私心了,不管弥生答不答应,嫁的郎子不中用,弥生又和九王有过夫妻之实,将来总没那么轻易罢休。可惜了二王,脾气懦弱难堪大任,被这兄弟盯上,到底能做几天皇帝谁也说不准。弥生死心眼,将来怎么办?当真撇得太清,断了路子不是好事。
他谦卑长揖下去,“慕容琤立誓,今生不负弥生。请大人做个见证,有朝一日,我定然加倍偿还她。”
“替我谢你家郎主。”沛夫人对那婢女道,顺手抓了把五铢钱给她。转回身把首饰取出来,卸了原先的花钿给她倒插上,低声道:“难为你师尊上心,就戴着出阁吧!”
谢大妇不愧是望族主母,这点临危不乱的气性很叫人佩服。做母亲的总是这样,儿女的幸福看得比什么都重。只要为弥生好,她的立场随时可以调整。
他叹息,“按谢大妇说的去办吧。仔细药的分量,再三地称,分量重了伤身子。”
佛生道是,“九王接掌了吏部就重给他派了差使。老话说了,朝中有人好做官。略提拔一下,比寒窗十年有用得多。”说着上下打量她,面靥没贴,斜红也没画,便道:“单这样,忒素净了。女人一辈子只一次的事,还不往艳了打扮吗?”
皓月过来看他,“郎主……”
佛生说着牵了袖子来揭胭脂的盖儿,拿笔出来给她描唇。左一层右一层,直把那唇描得鲜红欲滴。弥生生来就是一张纤尘不染的脸,脆生生娇滴滴的工细五官,稍稍加上几笔便能传神。那雪白的底子上泛出一抹艳红,越发美得扎眼。
阴历二十一的傍晚没有月亮,唯剩檐角的灯笼在晚风里飘摇。外面满是虫蝥的鸣叫,叫得他心烦意乱。他颓然在台阶上坐下来,才发现被抽空了力气,灰心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弥生不言声,心里生凉。她瞥见那金丝笼子,对她母亲道:“回头叫元香把我的兔子带过去,路上好好照料,多备几颗含桃带着。”
她调过视线来看慕容琤,谦谦君子模样,却到底在图谋什么?想来他就算权倾朝野也不会满足,步步为营下了盘大棋,恐怕还是志在天下。沛夫人渐渐松开弥生,望着他道:“我知道圣人在位一天,殿下也有力不能及的难处。旁的我不问,只要殿下保我弥生无虞,将来的事从长计议也无不可。但若是殿下始乱终弃,我谢氏也不是泥饼子揉搓出来的。届时就算进宣德殿闹个鱼死网破,我们也会讨回这公道!”
沛夫人笑应了,“这东西好奇怪的性子,兔子竟吃含桃。”
女人出阁后就是活夫主,活儿子。现在看来两头不着边,日后就算做了大邺的皇后又怎么样?难道要守一辈子活寡吗?她的弥生面上光鲜,私底下还不及佛生。几十年的岁月啊,怎么处?真是命吗?拿大半生的娇宠去换正阳宫里的鎏金宝座?这样就算母仪天下又值个什么?
沛夫人诺了声道:“这才像个新妇的样子,先前说破了嘴皮子都不听,眼下不是挺好嘛!”
他无言以对,只好眼睁睁看着她们往甬道那头去远了。
佛生笑道:“姑娘家害羞,回头罩了蔽膝就好了。”
这话像一个耳光,辣辣地甩在他脸上。他愣怔地看弥生,她别过头去,连一道目光都吝于给他。他从来没有想过子嗣的问题,被她母亲一提,才意识到会有这样的牵连。虽然一碗药不过是防范,可是在他看来居然就像要亲手打掉成形的孩子,叫他一牵一牵地痛起来。
这里正说笑,外面婢女进来躬身行礼,手里托着漆盘往上呈敬,“我家郎主叫送东西过来,给女郎添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