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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寒沙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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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这样说,到底是喜欢的。乐滋滋地看了又看,但凡是女人,凭他多大年纪,心底里总是爱这些精细东西的。就是要给后辈的儿媳妇、姑娘们留份儿,自觉只穿素罢了。

塔嬷嬷也凑过来看,笑道:“在脚上,没谁看得见。就好比被窝里穿花衣裳,自己知道就是了。我瞧这种灵巧的心思,也只有那位想得出来了。”

锦书拿被子蒙住了头不说话,太子叹了口气,一拂箭袖,背着手跨出了门槛。庆隆尊养匾砸坏了,没法修复了,这事整个后宫都知道。那个当岔了差使的小宫女没了,像蒸发了似的消失得干干净净。春荣是宫女里的头儿,少不得连坐,冤枉又无奈地吃了一顿家法。掌事姑姑挨了打,脸上挂不住,跑到没人的地方咬着手绢哭了一通。哭完了还得回来当差,在太皇太后的暖榻旁侍立,后背抵着泥金百寿图围屏,那丝丝寒意穿透了老绿的褂子,直钻进骨头缝里去。

春寒料峭,慈宁宫西偏殿的四角供上了炭盆,春荣取大狼皮褥子给太皇太后搭在腿上,弯腰道:“天才亮,老祖宗仔细受凉。”

太皇太后让塔嬷嬷推了窗屉子,打眼一看,地上的雾连着天上的云,灰蒙蒙的一片。不知哪里不顺心,长长叹了口气,殿里的人皆一凛,把头垂得更低。太皇太后转眼看春荣,那丫头肿着两个眼泡,就是打了粉也遮不住。原本哭丧着脸在慈宁宫是犯忌讳的,念在她值夜辛苦,又无端惹了这无妄之灾,白受了皮肉之苦,便也不和她计较,只道:“那匾要是个平常物件,砸坏就砸坏了。可那是皇帝亲提的字,是我六十大寿上特地命人裱了送来的,是他的一片孝心。你没有好好调理下头的人,是你的不是。要是下回不想挨藤条,就给我看紧了那些惹祸精。”

春荣忙跪下磕头,纵然再委屈也不能在太皇太后面前上脸子。老祖宗算是顾念她的,要是按着罪论,自己也要痛打一顿撵出宫去的。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一说谁家闺女在宫里犯了事给赶出来了,那可是丢尽了三四辈子的老脸了。甭说图往后找好人家,连着父母亲戚都要被人戳脊梁骨。想嫁人,要么是净身师,要么是屠户。不是干损阴德行当的,人家都不要你!好门第的爷们儿,哪个讨不着老婆?也只有那些杀猪宰羊、骟人骟马的愿意和你凑合过日子。

春荣的头磕得咚咚响,边磕边道:“老祖宗菩萨心肠,奴才嘴笨,可心里都知道。老祖宗是疼奴才的,谢谢老祖宗还把奴才留在慈宁宫。奴才一定更尽心地伺候老祖宗,报答老祖宗的大恩。”

这话说得有诚意,锦书细咂了咂,五味杂陈。脑子发懵,茫然点了点头。太子大为欢喜,“真好!三月要选秀女,怕是要替我选妃。我去和额涅说,我这身子恐不是个长寿的,还是等弱冠再说,免得害了人家女孩儿。有了这四五年时间,我在朝政上就可以独当一面了,到时候建了府,再想办法把你接出去。我活着自然对你好,倘或我没福气……也会替你安排个好归宿的。”

锦书措手不及愈发呆愣,思忖再三才幡然悔悟,她刚刚一点头点出了大问题。太子那句“对你好”似乎包含了别的含义,她这么糊里糊涂一应,太子是个憨直的性子,肯定会当真。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交集,嘘寒问暖,万般不舍……她不禁打个寒战,汗涔涔地惊呆了。

太子暗琢磨,姑娘家听了男人说这话,不是该娇羞不已的吗?为什么她一点都不高兴,反倒心事重重的样子?难不成是后悔了?太子明媚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想问又怕她一口回绝,战战兢兢地弯下腰看她,搜肠刮肚地找些话来说:“锦书……我也不求什么,只盼你明白我的心思。其实要是没有后头这些事,我八成会求皇父把你指给我,没想到眼下成了这样……你别担心我拿身份逼你,你只要拿我当朋友,不和我疏远就足够了。”

锦书低头不应,半晌方道:“我无德无能,哪里配受太子爷的厚爱!不怕你恼,说句实在话,我就算是再没心肝,也忘不了父母兄弟是怎么死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请回吧!”

太子站起来,似乎很失望,皱着眉说:“我知道你恨,可就是再恨也别说出来,别捅我心窝子。”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起来吧,以后紧着点心就行了。”

小宫女在太皇太后榻前铺排开油布,司浴的绿芜搬着银盆进来,放下请了个双安,“奴才服侍老祖宗浴足了,太医院进了新帖子,往木瓜里另添了两味药,给老祖宗活血暖膝的。”

春荣半蹲下给太皇太后褪了鞋袜,把两只脚抱进盆里,绿芜替下她,使了手法开始仔细地揉捏穴位。

泡上两炷香的时候,等药性都渗透进肌理里去才算完。春荣给尚衣的宫女使个眼色,那宫女用大红漆盘托着一双厚棉纱袜子来,单膝跪下给太皇太后穿上。太皇太后打眼看,不知谁在袜口上绣了牡丹和一对小小的蝶。针脚平整,绣功也极好,这花开富贵绣得栩栩如生,衬着壽字纹的缎面鞋帮,果然比以往悦目得多。

太皇太后和煦地笑起来,“真是好看,是哪个丫头想起来的?我这么大的年纪了,还在脚上扮俏,让人看了岂不笑话。”

锦书虽是好脾气的人,一听这话火气也直往上拱。你老子带兵抢了我父亲的天下,杀光了我的亲人,我说两句还捅上你心窝子了?你不是叫我拿你当朋友吗?发个牢骚你怎么不乐意了?漠然看他一眼,本来挺不痛快,发现他脸色惨白人发蔫,又有点于心不忍。颠来倒去考虑良久,心想自己大概把话说重了。瞧他霜打的茄子似的,别又气出个好歹来。自己和他搅和了大半个时辰,吃了药,身上松快了,隐约还出了些汗。原想怎么也该睡上一觉,可他这么杵着,说些不着调的话,赶又赶不走,白糟蹋了太皇太后准的半天假了。

按说自己要是机灵,胆儿大,是个顺着竿子爬的人,抱住了这条粗腿该不撒手才对。太子爷是什么人?是将来的皇帝!就算先天有不足,看他这劲头也不像个短命的,十有八九是以前那个太医不靠谱。大邺时期她父亲别出心裁,相信高手全在江湖上,于是广纳良才,好些太医连出身考证不了。宫里随便指一个,说不定以前就是走街串巷的摇铃游医,那种来路不正的院尹有个误诊也正常。她要是攀上这棵大树,不说别的,后半辈子算是有着落了。可她记着血海深仇,情愿老死在宫里,也不愿意和仇人扯上关系。

这就难为死太子了,好话说了个遍,那位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可怜他满腔热忱泥牛入了海,眼下真叫无计可施了,只得先撂下。踱到门口唤冯禄来,指着桌子吩咐,“把东西收一收,明早再打发人送药过来。”

冯禄打着千儿应了个嗻,看太子面色不善也不敢多嘴,只小心道:“主子,咱们走吧!您这一告假,外谙达得往上头报。万一皇后主子或是太皇太后、皇太后担心您,上景仁宫瞧您,您不在,那奴才们又得遭殃了。”

太子嗤了一声,“就你金贵,不打不成器,挨两下长记性。”回过头对锦书道,“我走了,你好好睡吧,有什么事让苓子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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