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无处无愁
赵积安嗤道:“您快别拿咱们这些个苦人儿逗闷子了,什么轻省,每天该办的差使一样也不能少。万岁爷宣不宣人进幸,咱们都得备着,万一哪天龙颜大悦要翻牌子了,咱们一时乱了手脚,那可是掉脑袋的死罪。”
庄亲王回过神来,刚张嘴喊了声“万岁爷”,便给皇帝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天渐次黑下来,殿内掌起了灯。皇帝惦记着廊庑下跪着的人,哪里还有心思进膳,寥寥用了几口就撂下了。长满寿伺候着漱口盥手,另有小太监服侍巾栉,皇帝擦了手接过枫露茶慢慢地品,垂着眼,心不在焉的样子。
锦书道:“你还说!什么即让此位?什么不少迟疑?你要折煞我么?我值什么,哪里当得起你这样。”
侍膳处的太监正往外撤碗菜,马六儿高高托着银盘,里面齐整码着十几块赍牌,进偏殿就跪下了,膝行至皇帝面前,照旧一声“恭请万岁爷御览”。
西次间过来入养心殿,太子紧紧握着她的手,惭愧道:“还得委屈你,今儿闹了这么个结局,我原当总能有个说法的。”
皇帝连瞧都没瞧就说了个“去”,马六儿应个嗻,恭恭敬敬哈着腰退到殿外,对门口等着的李玉贵和赵积安摇了摇头。
李玉贵佝偻着腰说:“太子爷,回宫去吧,天长日久,有的是见面的时候。”
旁边的李玉贵和大老粗统领牙酸倒了一片,心道的确宠辱不惊啊,眼下的境况还有这份心说体己话。耽搁有一会儿了,论理儿是该立刻把差办了的,这已经是通融了,再耗下去他们可吃罪不起。
太子听了依依不舍道:“你这回是为我罚跪,我到死都记在心上。”
锦书知道他又打趣,破涕为笑道:“这会子还说笑!”
锦书松了手,越过高高的宫墙朝天际看过去,太阳落了一大半,隐隐只有小半边的红隐匿在怒云后头。天渐暗,养心殿里深邃的殿堂似有重重阴霾,压迫得人喘不上气儿来。
李玉贵和护军统领“嗻”的一声领命,看着太子和锦书又犯了难,一个是储君,一个是皇帝的心头肉,哪个都动不得。只好哈腰道,“千岁爷,锦姑娘,请吧!”太子扶着锦书站起来,齐齐向皇帝行礼,肃退出了勤政亲贤。
“您老真是一猜一个准,可不又是叫去吗。”赵积安倚着廊柱道。
皇帝指着面前跪的两个人,颤声道:“把他们俩给朕弄出去,罚太子回景仁宫思过,没有朕的口谕不许出宫。”
李玉贵掸了掸鞋头上积着的灰,笑道:“这三个月敬事房轻省,你们也受用,我瞧着您长膘了。”
李玉贵和护军统领躬身进来,马蹄袖打得山响,“奴才们听万岁爷示下。”
太子无谓一笑,“富贵于我如浮云,没了羁绊反倒好了。往后不许说自己不祥,我让钦天监排过你的生辰八字,上上大吉,有旺夫运的。”
她转脸对太子道:“你去吧,我不打紧。山水有相逢,何况你我。”
锦书流着泪摇头,“有你这份心,我死也知足了。我是个不祥的人,怕到最后要害了你。”
太子低应了声,举步跨出殿门,沿丹陛下中路,走了两步回头看,她已经跟着李玉贵往东梢间前的出廊下去了。
太子的嘴角含着苦涩,他说:“要是这太子位能换来你,我连眼皮子都不会动一下。可惜了,我连头上的顶子都是皇父给的,拿他给的东西和他作交换,不是很滑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