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她又一次向她的舅妈求助。她解释道,她并不是害怕被人注视,而是害怕人们嘴里说出的话,尤其是女人的话。她虽然喜欢女性,但是一旦涉及到情感方面的事情,她们就像糖块上的苍蝇一样。她们一定会问这问那的。伊芙琳·M会问:“你恋爱了吗?恋爱的感觉好吗?而索恩伯里太太——她的目光会不停地上下打量——一想到这里她就一阵颤栗。的确,自从订婚后就开始的隐居生活,让她变得十分敏感。她并没有在夸大其词。
“但这之后她和佩罗特又开始纠缠不清,”圣约翰继续说道;“而且,根据我在走廊上看到的一些事情,我有理由认为亚瑟和苏珊之间的关系也非比寻常。最近有一位从曼彻斯特到这儿来的年轻女性。如果整件事情能够水落石出的话,在我看来实属是一件好事。他们的婚姻生活实在糟糕得让人难以想象。噢,还有我路过佩利太太的房间门口时,听到她用最可怕的语言在咒骂。据说她私下会虐待她的女佣——事实上,这非常明显。从她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她发觉海伦的确是她的盟友。因此当海伦开始详细解释着她对人类的看法时,她自鸣得意地欣赏起了桌子中央摆成金字塔形状的各色各样的水果。他们并不残忍,也并非蓄意伤人,甚至都称不上是愚蠢;但她总是发现,普通人在自己的生活里投入的情感少之又少,而对他人的生活却敏锐得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猎犬。她继续说到了此番言论的主题:
“噢,没错,我听说辛克莱的事儿了。他带着一把左轮手枪,回到了他的矿井。他每天都给伊芙琳写信说他正在考虑自杀。我向她担保,他的人生从没像现在这么快乐过,大体上她也是同意我的看法的。”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可能是结婚,新生儿诞生,或是死亡——总的来说他们更希望是死亡——每个人都想要过来看看你。他们还坚持一定要看到你。他们没有什么可说的;对你也毫不关心;但你还是得去参加午餐,茶会或晚宴,而如果不出席,你就会受到谴责。这就是血腥味,”她继续说道;“我不怪他们;只是希望他们不要介意我对他们的了若指掌!”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圣约翰,”海伦突然说道。“这真骇人听闻。英国人虚伪的装模作样让我热血沸腾。在生意上取得成功的男人,像索恩伯里先生这样的人,比妓女还要恶劣得多。”
“尽管如此,”他补充道,“这实在是奇耻大辱,可怜的女人;只是我不清楚该做些什么——”
她远远比任何人都要尊崇圣约翰的道德品质。现在他们俩开始讨论应该采取什么步骤才能推广他们关于判断是非的独到见解。这番争论引发了一系列有关大众思想本质的极度悲观的言论。毕竟,他们算什么,他们有什么权利——他们有什么力量来与大众的迷信和无知相抗衡?当然,这就是英国人;英国人的血液里一定流淌着一些糟糕的东西。如果你亲自遇到一个英国的中产阶级,就会感受到一股难以言状的厌恶感;而如果你亲自在多佛的房子上看到棕色的月牙标记,同样的感受也会涌上心头。但不幸的是,圣约翰补充道,你不能相信这些外国人——
休伊特说那女人的职业没什么可怀疑的。
他们被桌子那一头的争吵声打断了。蕾切尔在向她的舅妈求助。
“你也听说可怜的辛克莱的事儿了吧?”
“他们把一个妓女赶了出去。有一天晚上,当我们都不在的时候,那个老笨蛋索恩伯里深夜蹒跚地经过走廊时,(好像没有人问起他要去做什么。)看见了自称为洛拉·门多萨太太的女士穿着睡袍穿过走廊。第二天早上他把心中的怀疑告诉了艾略特,结果是,罗德里格斯去找了那个女人,限她二十四小时内离开这里。似乎没有人探究这件事情的真相,也没有人询问索恩伯里和艾略特这件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理事情。我提议,我们应当签署一份联合声明,一起去找罗德里格斯,坚持要求一次全面的调查。我们总得做点什么,你们说呢?”
“特伦斯说我们必须得去和索恩伯里太太喝茶,因为她实在太友好了,但我没看出来;实际上,我宁愿把自己的右手锯成碎片——你想想看!想想那些女人的眼神!”
沉默了一会儿以后,赫斯特说最糟糕的丑闻还没说到呢。他对海伦说道:
“胡说,蕾切尔,”特伦斯回应道。“谁想要看你?你被虚荣心吞噬了!你这狂妄自大的怪物!说真的,海伦,你现在就应该教教她,让她知道自己根本不算什么重要人物——既不漂亮,穿戴也没有品位,不够优雅,智力也不超群,还没有什么风度。比你还要普通的,”他最后总结道,“只有你裙子上从未被人发觉的眼泪。不管怎样,你想待在家里就待着吧。我要走了。”
“当你八十高龄而且饱受痛风折磨的时候,你就会满口脏话的,”特伦斯说道。“你会变得很肥胖,很易怒,很难以相处。你能想象这样的一个人吗——头顶光秃秃的,穿着盥洗用具袋一样的裤子,系着一条带斑点的领带,还挺着个大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