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巨浪之四

这是王大姨这辈子头一回自己睡一个房间，头顶是亮堂堂的电灯，即便灯光照得人眼睛不大舒服，她也不肯关的。哪里能想世上竟有这样亮堂的灯哪，不用烧油不用费蜡，就亮的跟大白天似的。以前倒是听村儿里往外跑生意的人说过城里有这样的灯，王大姨一直是不信的，如今亲眼见着，她方是信了。

王大姨状似无意的弹弹指甲，“可要是韶华一直没儿子，以后她这大家大业能给谁？哼！正经是侄子承家业养老！”

躺下是软的一弹一弹的床，天爷啊，世上竟还有这样软乎的床，比垫了七八层的当年新棉花的新褥子还要舒坦。身上的被子是细棉布的，却不是村里的土布，而是城里的洋布，贴身，滑溜，还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

“这也不是人力能强求的啊。”褚韶中摊摊手，做无可奈何状。

不只是被子香，哪里都是香香的，软软的。

“到那时孩子们都大了，俩孩子都是咱们的骨血，还怕她不成？她那会儿也该歇歇了！”王大姨的声音，“这实在晚了，我也得回去睡了。”

褚韶中一句话就能把王燕噎死，王燕也不能违心说她不怕这个小姑子。褚韶华那种一言不合立即翻脸的臭脾气，没人不头疼。王燕抱怨，“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不修，怎么修来这样的小姑子。”

褚韶华立刻退回书房。

“你不怕你去说！”

接着是开门、脚步声。

“可不是么。”王大姨叹道，“你们看，她平时多刚强的人，今天一说起萱儿的事来，眼泪都掉下来了。这做娘的，什么好的都是给自家孩子的。侄子毕竟隔着一层的！”

墙上挂着王大姨看不明白的画，连窗帘都是柔软细纱，窗子上镶着大块透明的玻璃，地上铺的是光可鉴人的木板，而不是村里的硬土皮，有钱人家顶多往地上铺青砖，这已是极体面的了。可褚韶华这里，竟是铺的木板，自然带着木板花纹的，叫地板的东西。

“那肯定还是自己孩子亲了。”这点亲疏，褚韶中还是明白的。

这丫头可真是好命啊。

王燕见丈夫竟不明白这个理，急道，“那你说，华儿是待自己孩子亲，还是待侄子侄女们亲？”

王燕气的一巴掌拍在丈夫手臂上，说他，“怎地这样无能，你是做哥哥的，她是做妹妹的，你倒是怕起她来？”

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下，锁头被拧动，王大姨嘀咕一句，“屋子还上锁，也不知里头有什么好东西。有也不怕，早晚是老娘的！”说完就嘀嘀咕咕的回了房。

褚韶中又是为难，“华儿这眼瞅就要再嫁了，她正年轻，又不是生不出，以后多半还是会有儿子的。这事干脆甭想，叫她知道咱们谋算她的钱，她不得跟咱们拼命。你们瞅今晚上她那摔杯子的样儿，简直吓死个人。我可不敢招惹她。”

褚韶华登时大怒，脸色铁青，待外头没动静，褚韶华也便下楼回房。

褚韶中那一直糊里糊涂的人生似乎就被引入了一方崭新天地，他认真的思量片刻，点头，“倒是这个理。”村里有些没儿子的人家，都是靠侄子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