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章
她曾经委婉地向傅小茶求证过,傅小茶说她那是出现了幻觉,言语关切地劝她接受医生的帮助,可只要一提到医生,顾绾宁就会想起曾经在疗养院遇到的那个恶心精神医生,一提到医院,她就会想到精神病院内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患者,想到被关进疗养院多少年无法出的季潜。
然后更大的恐慌扑面而来,压得她就快喘不过气。
她不敢再要孩子了,更不敢再提抚养萧明萱孩子的事,因为她害怕,她害怕自己像伤害季唯则那样,再伤害他的孩子——那个记忆中本该温文尔雅的男人,到底是因为她,受尽了折磨,如今她不能再连孩子都狠心抢去。
季薄川接完电话回来,顾绾宁明显看得出他面有异样,知道应该是公司出了麻烦事,她在这些事情上向来说不上话,便对他说:“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走吧,我待会儿跟妈妈一起回去。”
“是公司刚发往欧洲的一批货出了问题,”季薄川担忧地看着一脸平静的顾绾宁,迟疑片刻说:“绾宁,你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你就跟妈……算了,我还是留下陪你吧,我叫别人去。”下了决定,最后他牵过她的手,边朝里面走边说:“这里正对风口,别站太久,去里面吧,闷了咱们就回家了。”
“我可以一个人的。”顾绾宁转过身来,听出他话中的意思,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我可以一个人,我不是让你放不下的麻烦,你不需要特地找个人守着我,你有事情可以去忙你的,我不会再做恐怖的事情了,那天我只是一时情绪紧张……”
说道后来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了,情绪愈加烦躁,狠狠咬着自己的唇。
一时情绪紧张?季薄川还从没见过哪个人紧张到寻死的,但见她此刻气色不太好,就不想再跟她争辩有病没病的问题了,他握着她冰凉的手指,一根根将她的手指卷进掌心,低声安抚说:“好好,你不要人陪也可以,但你出门的时候一定要给我说一声。”最后又警告地说了她一句:“不准撒谎,也不准私下跟别的男人见面,否则收拾你。”
顾绾宁情绪放松下来,缓缓埋进他的胸膛,轻声答应。隔了很久,她才突然迟疑地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说:“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坦白,是关于孩子的,其实我——”
“你等一下,我接个电话。”季薄川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松开她,走到一边按下了接听键。
“你有事就别顾着我了行不行!”顾绾宁突然重重甩开他的手,一阵头疼眩晕感上来,差点让她没能站住,见他没有反应,她又连忙惊慌失措地握着他的手,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什么,她一次次重复都说不出来,头疼欲裂。
“绾宁。”季薄川见她这样,终于忍不住,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眼眶酸涩到胀疼,他疲惫地紧紧抱着她,声音干涩地说:“绾宁你别紧张,有什么话好好说,好,我忙我的,我不守着你,你别激动,手机别关,好好带在身上,有什么事就立刻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嗯。”顾绾宁声音嗡嗡地回应,在他怀中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顾绾宁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对着她,低声对着手机说着什么,尽管他有所顾忌地刻意压低了语调,语气却依然不怎么好,大概是工作上的麻烦。
顾绾宁一手紧紧揪着横栏,看着几步远处季薄川的背影,突然一阵心慌意乱,脑海中各种杂七杂八的画面烟火一样,噼里啪啦在她眼前炸开来,炸得她好不容易积满的勇气一下子消散殆尽,再也没办法第二次提起。
我的确是不正常的了——顾绾宁此刻终于在心底向自己承认这个可怕的事实。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季薄川,这些天来,她大脑中总是出现各种奇奇怪怪的画面,各种歇斯底里的混乱声音,这些画面和声音都像是一个处于极度惊恐下的幼童发出,一次次凄厉地提醒她:不安全,你现在很不安全,藏起来,你必须藏起来。
顾绾宁害怕极了,这一个月,每到晚上,她时常半夜半夜地睡不着觉,每到夜晚,脑海中那个叫嚣着‘不安全、躲起来’的声音都会愈发激烈,明明惊恐到极致,她却还要假装熟睡,死死压抑着不让自己颤抖,在季薄川晚上悄悄替她盖被子的时候,她装作被吵醒的样子,借口去客厅喝杯凉水,结果再也不敢回房间,一个人躲在厨房角落、沙发一隅,瑟瑟发抖几个小时,直到他又一次出来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