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鹦鹉
我伸手戳了戳他挑起的眉,与青儿笑作一团。
等我绽放第七朵寂寞莲花的时候,我跟青儿蓦然相逢。我们凝视良久,晒然一笑。
是你?它振翅,落在莲叶边。是我。我点头微笑。前尘往事,仿佛在昨天。由于它的惊慌,我遗落流沙,淹没在尘缘里。我们,不再相见。可是,我并不怪它,因为遇见他,换作是我,也会失神。
青儿用鲜红的喙,轻轻掀起自己身上的羽毛,那双如玉的禽脚上,牢牢地拴着一条红线,一头是我,一头是慕雪,它在中间。这就是我们三人之间的,缘。
我说,我等这一世,只想成为他的妻。青儿说,我懂你。这种心情,如知己相遇,我不觉落泪。
003残梦
去去,去,拿远一点,我只是好言相劝。那人摇了摇头,甩开他淡淡的身影。他在路上痴痴把玩,扬言要种在窗前。
对了,他叫韩慕雪,如我所见,是个穷书生。他只有一进草堂,一出闲庭,一潭碧水,一只鹦鹉。
002冷月
慕雪在窗前画他的鹦鹉,我在碧潭里伸展我的枝叶。我现在的名字,叫滟涟,是一颗妖莲:因为第一个拾到我的人,摔成了残废;第二个收藏我的人,坠入了江心;第三个遇见我的人,吓成了疯子。我有这样的称呼,我不在乎,因为千百个春秋,我只想流落在他月白色的布靴前,等他把我掬起,等他将我种在那汪碧水潭间。我想用我前尘的道行,换得有他的人间。
至于他为什么不在天上,为什么流落凡尘,我是一点也不想知道。因为这一世,我只是颗青莲,莲心里,苦苦地积蕴对他的思慕。就算他今生如此平凡。
姑娘?
我从水中化人,以藕为血肉,以莲子为心灵。碧荷裙衫,清婉如玉,人立堂前。慕雪把一双眼睛擦了又擦,以为是梦中。
我叫滟涟,出生水边人家,听见公子琴声,特来探视。我低首,任清风戏耍我冰凉的刘海。可是,小生今日不曾奏琴,哪来的琴声?慕雪一时神色仓皇,憨态可鞠。站在枝头观望的青儿,扑地一笑,摔下树来。
我一声惊呼,疾步向前,不料与他撞成一团,叠成了罗汉。我笑了,如此扭泥,像个小丑。
缓缓伸出白皙的右手,搭在他温暖的手背上,笑问,你可愿娶我,让我成为你的妻?慕雪瞠目结舌,恍惚不知所以。半晌才说,我连半亩薄田亦没有,奈何娶妻?
在那样一个冷月初华的夏夜,我用尽全力,开出了第一朵白莲。花心流着露水,滴在平静的水潭里,蛙鸣阵阵,惊喜阵阵。我想好了,在开满第七朵莲花的时候,我要变成世间最美的女子,出现在他面前。我要用人间最动情的秋波迎视他的笑容,我想说,慕雪,我等了你千年。
这一世,我要做他的妻。慕雪的妻,一定要叫滟涟。
可是,我等不到那一天。我终于发现。
原来鹦鹉也是爱着他的,那份爱意写满了碧玉般的羽毛,刻进了飞禽那轻盈脆弱的骨髓。我听到了许许多多故事。这些故事,让我心慌。慕雪生来骨弱体孱,容易生病,鹦鹉只好每日趁他伏案养神的时候,出门采药,那双柔和的翅膀,不知穿越过多少次生与死的界限;慕雪性情懒散,疏于打扫,鹦鹉只化羽成人,清理院落,让这里永葆清新雅致,皎皎如新,光只为了这一件事,它就差点再也飞不起来;鹦鹉也跟我一样,为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青儿,可是它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任他叫唤,笨鸟,傻瓜,蠢蛋。
我时常在窗外看见,慕雪深夜执笔,呵欠连天,青儿也跟他一样,在纸前磕头如啄米小鸡,却不愿回巢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