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草记

我不看你，是不想你离开我，天规森严，情欲祸勉，我不要你受伤。石生用尽了全力，千百年来，伴他生长的灵气，全都集中在了那一瞬间。那是千百年的守候与思念。

我喃喃地说，既然天宫苦冷，为什么我们还要来呢？为什么呢？石生回答，因为恋，天涯海角，死不复生，都要在一起，就算是这毫无人情温暖的仙庭，就算人间。

003重生劫

纷纷雪落人飘坠，同死生，共玉碎。前尘后世君莫问，柔肠百结莫问。情丝未断，尘缘难了，萦绕千千岁。舍却残生犹不悔，身已空，尽成泪。路长梦短无寻处，总是情愁滋味。眉间心上，柔肠百结，尽付东流水。

我问，如果爱会如何？如果痴缠又会如何？弥勒说，退。菩提说，逝。太乙说，劫。女娲娘娘说，是幸。如是，守住真心，就算万劫成炎，都是最美好的幸福。

可惜石生不懂。一点也不懂。我与他擦肩而过，只闻到山川顽石的呛鼻味道。他果然只是块傻到不行的石头。我跺脚，垂泪。

他说他叫重楼，是来挑战石生的。他绯红的长发不驯服的飘在尖尖的耳朵后边，他的眉心有不可思议的图腾烙印，他的头顶有随风浮动的触角，他的眼睛火红而悠深，数着寂寞匆匆而过。他说他是魔。但在我眼里，他永远是那只匍伏在我的枝叶下唱歌的知了。

那一仗，他跟石生大战了三百回合，法术绝技用得如烟花般灿烂。我知道，这一战，重楼是为了我，他知道，我不幸福。

重楼流出了透明的血液，浸透了火红的铠甲。他站起来，看我一眼，却丝毫没有动摇。他说他赢了石生的话，就会带我走，放尽世间逍遥。要是赢不了，也要死在我淡雅的萱草下，作为永世的血液，在我的身体婉转流传。

我扶起他说，重楼，别傻了。石生瞥了他一眼，说，无妄小妖，自寻死路。

石生放下了神职，跟我退居紫枫林，那是一个静谧到连流水都听不到的地方。年年紫色枫叶，随清风而过，缱绻如蝶，悠然若画。

石生说，我只是上古的一块顽石，历经鸿荒不解温情，不会吟诗作画，不会对月高歌，你可曾嫌弃？我笑，我只是天地初开的一株忘忧萱草，不懂世事流蜚，不会女工飞梭，你可曾嫌？

石生握紧我无骨的手，淡定地说，不会。我展颜，说，我更不会。

我们在一起，自天地混沌时起，相怜相惜相爱，过眼，沧海桑田。我看过你粗陋顽固的过去，你亦守候着我孱弱枯瘦的深秋，我们同心成纹，刻入掌心，从此，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我们之间，没有离弃的道理。

天帝还是不满我们的作为，他派出了与石生有着同样职务的景天。

重楼的眼睛里闪着丝丝可怜，他说，无妄，务虚，无情，无欲，无所求，只是你自己骗自己的谎言。石生说，不是。

重楼冷笑，每次春去雁落，是谁为紫萱添香施雨？每年夏尽秋实，是谁为紫萱遮挡骄阳？石生说，我只是顺上天之意，怜泽苍生。

重楼大笑，干咳到喘息，是谁每次看到那只无名的小知了伏在紫萱的脚边就心生妒意，恨不得踩上几脚？石生说，我继而无言低头。

你一直都在骗自己骗别人，真正无妄的人，是你。重楼站起来，拍拍身上的仙尘，向天门走去，刹那回头，说，如果你保护不了紫萱，就让给我。神仙！

是讽刺，是威胁？石生的肩膀在暮色中发抖。他突然奔向我，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