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拂了拂身穿的月色袍,二皇子微哂道:“大皇兄说的是,不过我前些日子听东宫的保傅们提起,说皇兄的新侍读蕙质兰心,跟皇兄口中的书呆略有些出入呢。”真夜苦笑。“保傅们镇日想迫我读书,当然对跟他们一个样的书呆赞不绝口,我呢,偏不爱被人逼着做事,若不是母后坚持要那个少年当侍读,我又哪里会这么两难呢。”“当日,太学那番欲善佳话——”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吧?
“哈。”真夜突然笑出“不过是一些拍马屁的话,也信?看来遥影是关在这宫里太久了,开始变得不那么聪明了。”二皇子眼色一整,谨慎地说:“也说不定呢,遥影身为皇子,却只能待在宫里,无法出宫体察民间疾苦,为父皇与皇兄分忧,是遥影长久以来的遗憾。”明明,他们年岁只相差一季,真夜侥幸被选为太子,而他却会在弱冠后被送出宫外,甚至不知是否会被指派到边陲,当一个没有实权的经略使。
本是同根所生,何以际遇如此不同?
包不用说,天朝并无立嫡长子的祖制,就连当今君王——他的父皇孝德帝,也并非长子。
“是说,不想当个每天吃饱饱,睡好好的皇子爷?”真夜笑骂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巴不得跟交换身份哩。”“遥影不敢有取代皇兄的意思。”“哪一天,我若不当太子”真夜笑着摘下那朵盛绽的夏末月季,将带刺的月季握在手中。“到时候,我会送一朵这种花,与好好聊聊心事。”他目光放肆地赏望着满园红蔷,指尖却因摘花被刺伤,正缓缓泌出细细血珠。
半年后。
快点!会来不及的!
尽管心急如焚,但身穿朝服的太子依然在二皇子遥影的陪同下,信步悠哉地走在通往御花园的宫廊里。
两人沿途谈笑,欣赏夏季的花石与树影,颇有闲情逸致。
“皇兄许久未与兄弟们同聚了,大夥儿挂念得紧,这回可要待久一些,与兄弟们切磋切磋。”“二皇弟说笑了,我才疏学浅,哪里切磋得过诸位才学过人的皇弟呢。”一身月色袍二皇子掩袖笑道:
“大夥儿不是都在亭子那边等我?许久没相聚了,咱们别只顾着在这里说话,还是快快去亭子那儿吧。”真夜状似着恼地笑说。“听说我那侍读也在那里,没我允许,竟敢随意入宫,就算是母后召见,也不能放任他这样胆大妄为,走,咱们去瞧他在做些什么。”“听皇兄语气,似乎颇为焦急。”“宫里又没有吃人的野兽,我焦急什么?”“本来以为皇兄藏着新侍读不让人看,是把他当稀世珍宝,难免令人好奇。”“连日不见,二皇弟更爱说笑了!不过是名小小随从,身边就有不少这样的人,难道也个个都被皇弟视若珍宝么?”“一般随从的话,当然不,不过,倘若我身边也有个御旨钦选的神童子当我侍读,那我一定会将他当成珍宝来炫耀的,可惜就是没有啊。”二皇子笑容满面地摆了个优雅的手势。“皇兄,这边请。”真夜点头,随即信步徐行,眼仍是温暖的,但心底已然冰冻。
终于看到他时,是在御花园的御香亭外。
他那美侍读——被天朝人视为传奇的神童子,黄梨江,他的小梨子——身影映入眼帘的那一瞬,竟噗通一声,从高高的亭子里掉进御沟。
御沟水不算深,只要能踩到底,应该不会出事。
但真夜忘记问他的小梨子识不识水性。
“皇兄才是爱说笑,谁不知父皇与皇后娘娘钦点了黄翰林的公子入东宫做皇兄的侍读。这八个月来,不见娘娘对新侍读有一句微词,更不用睡,皇兄的侍读可是本朝那位赫赫有名的神童黄梨江,有他陪伴皇兄读书,想来皇兄学业应是进步神速。”真夜蓦地停下脚步,眼神凝住向宫廊外一株绦红色月季。
难道我就只能保他八个月?
察觉真夜的出神,遥影又唤:“皇兄?”状似猛然回神过来,真夜凝眼笑道:“啊,抱歉,我突然看到那株开得极好的月季,一时失神了,二皇弟刚刚跟我说了什么?”皇子遥影唇边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我在讲,皇兄那位名声响亮的侍读。”“喔,他呀。”真夜恍然大悟道:“是啊,他确实是个神童,书读得不少,文章也写得不错,可惜”“可惜如何?”真夜走出宫廊,手指轻轻抚过那月季花长茎上的勾刺。
“可惜不通人情世故,成天只会唠叨我用功——哈哈,我可是堂堂太子,哪里需要读什么书;朝廷科考又不是虚设的,每年都有一堆人才等着被朝廷选拔,好为国尽一份心力。我们在上位的,只要懂得用人就够了,读书是浪费时间。”“皇兄真这么想?可父皇对于能文之士非常礼遇,还说过,希望我们这些皇子皇女个个都能饱读诗书呢,七皇弟不也因为七岁时就能应答对赋,在朝臣面前为父皇挣得了好光彩的面子哩。”“隐秀归隐秀,我是我;而,遥影,也只是自己,我们几个兄弟,天生资质都不同,要我像隐秀一样随口成章,我是做不到的。”真夜很有自知之明地说。
二皇子遥影面若冠玉,与真夜年纪只相差三个月,两人身形仿佛,唯独真夜被选立为太子,入宫上朝,此刻身上穿着正规朝服;皇子们虽则衣锦带玉,可依自己喜好穿戴,却反而突显了与太子身份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