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背叛
麻木慢慢减轻,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小蓝黑豆也似的眼睛看着自己。那个刹那,终于可以动了的少将抬起手来,轻轻抚摩肩上蹲着的蓝狐,忽然间不能说一句话——脚下还伏着昔日同窗的尸体,湘背叛,潇战死,最里面的暗室里,师父已经成为僵冷的石像血污狼藉,染过这座本该远离尘嚣的古墓。
他扶着墙壁踉跄站起,俯身拔起南昭尸身上的光剑,轻轻将那一张小照放到了尸身上。
这世上最爱他的人死了。剩下的所有人都想杀他。所有人都要云家死。他没有一个盟友,此后在暗夜里孤身前行,更要时刻提防着背叛和反噬。浮世肮脏,人心险诈,如今他除了小蓝,竟再也没有谁可以相信!
来到石墓最深处,他看到小蓝费尽力气拖着那只锦囊,涉水奔到了慕湮轮椅上——以为主人只是和以往一样昏迷过去,便拼命地叫着、去噬咬慕湮的肩井穴,想把她叫醒服药。然而冰冷僵硬的人宛如石像,再也无法回答蓝狐的呼唤。小蓝不顾一切地叫着,用牙齿焦急地噬咬着石像,直到尖齿折断在女子石化的肩头。
流着满口的血,蓝狐似乎呆了,怔怔地看着沉睡的女子,确定主人再也不理睬自己后、祈求似的转过眼睛,看向站在水池旁的云焕。满以为这个年轻人可以帮上自己,让主人如同昔日般从沉睡中醒来,展露笑颜。
小蓝的头在眼前晃动,云焕恍惚中发现狐狸毛梢已经隐隐苍白——陪伴了师父十几年,小蓝也已经老了拖儿带女的,也不能经常陪在师父身边。合家幸福呵呵。
云焕从胸臆中吐出一口气,唇角泛起嘲讽的笑意:没想到自己就这样死在了这里——死在被政敌操纵的昔日好友刀下!甚至连回到内室水池旁、再看师父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一只苍老的蓝狐看着他死去。
“呜,呜”在神志再度涣散的刹那,小蓝更加急切地咬着他的肩膀。“想说什么?”云焕苦笑着看着这只急切的小兽,然而无论它如何焦急,都无法说出一句话吧?这只陪伴了师父多年的蓝狐,究竟想对他说什么?
小蓝从他肩头蹿下,闪电般没入黑暗里。然后,古墓暗角里传出了嗤啦嗤啦的拖地声,仿佛拉着什么东西往这边过来。外面已大亮,云焕靠在窗下,诧异地看着小蓝咬着一只锦囊,吃力地从师父房里一步一步爬出来。
“啪”将锦囊拉到云焕面前,小蓝趴在地下微微喘息,用黑色的眼睛看着云焕。毕竟已经老了,这只蓝狐早非当年所见的精灵迅捷。
沧流帝国的少将涉水而来,木然地俯下身,从水池里捞出一个沉浮着的人头,远远扔出去——然而血已经污了池水,弥漫开来,那本来该是一尘不染的白衣,却被他所带来的腥风血雨污染——那是肮脏浮世的倒影。
那个刹间,似乎力气用尽,云焕跪倒血色幽泉中,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嘶喊。蓝狐惊得一颤,从慕湮肩头落下。第一声无法抑止的悲嚎之后,他立即将头埋入水下,让冰冷的、带着腥味的泉水来冷却自己滚烫的脸颊,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自看到师父遗体起,变乱迭出,几次生死交错,目不暇接。直至此刻,心中积聚的哀恸才排山倒海而来。云焕颤抖着跪倒在水里,不敢直起腰。因为他在流泪。
古墓阴暗而潮湿,云焕在水中嘶喊,只见水波荡漾,寂静的石墓里却毫无声息。而这无声的长恸却一声声都逆向深心而去,将心割得支离破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隔了百年的光阴,万里的迢递,浮世肮脏,人心险诈,割裂了生和死,到哪里再去寻找那一袭纯白如羽的华衣?
弥漫着血腥味的冷泉不断上涌,将云焕滚烫的脸颊冷却,渐渐冷到了心里。
“怎么?”云焕看着那只被它拖出来的锦囊,认得那是师父贴身收藏的东西,不由诧异。显然是做过好多次,小蓝用尖尖的嘴拱开了锦囊的搭扣,叼出其中一只扁平的碧玉盒子,伶俐地咬开,放在地上。然后就蹲在旁边,直直看着云焕的眼睛,等呆他的反应。
“啊?”在那只碧玉盒子打开的刹那,云焕低迷的神志陡然一清,脱口低呼——盒中整整齐齐的七排,都是各色各样的药丸,分门别类地排在那里,异香扑鼻而来。他只是一看,便认出其中分了解毒、去病、宁神、调息诸多种类,名贵异常——那,竟是师父生前常用的药囊!
小蓝歪着头看了云焕半日,不见他回答,自顾自探过头去叼了一枚金色的药丸出来,放在地上,再看看他——显然,那是师父以前每次昏迷过后,经常服用的药。
云焕这才回过神来,微微摇头,表示不对。小蓝立刻探头,再度叼了一颗红色的药。如是者三,在小蓝叼起一粒黑丸的时候,云焕微微点了一下头。蓝狐欢叫一声,蹿上了他肩头,湿润的小鼻子凑上来,将叼着的药丸喂给他。然后就蹲在肩甲上,不眨眼地看他脸色是否好转。
云焕闭目运气,将药力化解开来。这是黑灵丹——虽然不是解南昭刀上之毒的确切解药,却能缓解一切植物提炼出的毒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