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明天一早你就回山上去,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活得人不像人了。”咸柏叹口气说:“干脆……我书也甭教了,搬到山上,永远和这里断绝关系。”
厚重的云层层相叠,湿气极重雨却下不来,院子里初展蕊的几朵杜鹃花感受那冷意,一夜怯怯摇颤着。
晴铃终夜辗转,昏昏入眠又惊醒,当第一抹天光透进,她就迫不及待爬出后窗,在鬼屋和白千层之间再度搜寻。
清晨露水落了许多在她的衣服头发,冷入心底。人是没有,但她仍不死心,蹲跪在地上拨草扒上,深恐错过一点蛛丝马迹,毁了最后的一线希望。
哈!有了!在鬼屋偏角的水沟旁有剩半截的香烟,还纯白似新,没有风吹日晒雨淋的痕迹,分明才丢弃的,而且是雨洋惯抽的牌子……
咸柏目珠睁圆说。
“二哥一定能了解那种感情吧!”雨洋说:“从前线,到岛上,到台北,我从没有碰过像晴铃那样的女孩,或许因为我对她的那一份特殊感觉……我今天才晓得她一直在找我,对我也有感情……”
“那又怎么样?”咸柏话里一盆冷水浇下去:“你们门不当户不对的,陈家根本不会答应你们交往。你怎么办?带陈小姐私奔吗?”
雨洋一双手交握又打开,打开又交握,指甲陷入肉里。
“外省人追求本省姑娘的悲剧,我们看太多了,不是吗?”咸柏说:“你才捧回骨灰的小赵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当初同情秀平的养女命运因而生爱,不惜私奔触犯军法,从此上了黑名单。好日子没过两年又被抓,如今死在狱中,留下孤女寡妇不是更悲惨吗?”
昨晚真的是他,他没有忘记她,还回来看她了!
下一步怎么办呢?要找他只有到咸柏处,但咸柏一定千方百计阻挠,到时不仅见不着雨洋,又会成为另一次尴尬。
晴铃在房内绞尽脑汁走来走去,还书仍是唯一的借口,书里夹纸条呢?不!咸柏当然会撕掉……她蓦地停下来,眼睛盯视旭萱没有带走的一盒蜡笔。
“我们没有试,怎么知道陈家不会同意呢?”雨洋低声说。
“小子,你真冲昏头了!”咸柏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我还没提你坐牢的事呢!你忘了几年前发生的悲剧吗?一个本省姑娘爱上政治犯,家人极力反对,最后自杀以终,你不是还写了一首叫〈挽歌〉的诗来哀悼吗?你愿意陈小姐也落到这种下场吗?”
雨洋用力揪抓头发,再重重躺上行军床,狠狠瞪着幽暗梁柱。
“你三十一岁了,是该成家了!”咸柏放软声音。“上回老五来信,说他老婆的妹妹很喜欢你,乡下女孩子单纯,家人也比较不啰嗦。不然,何大哥太太是咱们同乡,请她物色个外省姑娘,习惯想法各方面都配合,不是容易得多吗?”
雨洋闭上双眼,咬紧牙根的脸赤血冲涨又褪为惨白,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