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程子风完全不懂女儿的心事,仍用宠溺的态度说:“秋华呀!你看雁屏的俊模样,像不像当年你在‘白蛇传’里演的白素贞呢?”
“你什么不好比,干嘛去比我唱歌仔戏?”简秋华说。
“枷锁”
然而近日来,她突然变得无法忍受,不只是史曼如她们常在她耳边的“洗脑”,还有她内心的呼唤,和一些不清楚的怪梦、一些暗影在雾中追逐她……
尤其是她二十一岁的生日快到了,长长的等待,进人倒数计时,她内心反而更混乱、更茫然了。
虽然答应史曼如她们要去溪头,但她自己仍茫茫然不确定呢!
雁屏一打开雕花大门,就闻到红糟鳗鱼的香味,这是父亲最爱的一道菜,而他认为只有母亲能做得恰到好处,所以每次他要来,母亲便会花一天的时间选料、配料、腌渍、里粉,再一块块细心的炸,这一切,都是为了能让父亲进门使刚好下肚,以满足他的口腹之欲。
总是这样,她永远都是被孤独留下的那一个。
史曼如的无心之语,一直在雁屏的耳旁回响着——不把你算在内、不把你算在内……
她仿佛看到十几岁的自己……阿里山之旅,她是全班唯一没去的;中横毕业旅行,家长拒签回条;垦丁公园三天两夜,她不能参加,连老师都骂她不合群……
一次又一次的,那些同龄的女孩有了共同的回忆和欢乐,但都不包括她。于是,有形无形的,她慢慢地被排斥在外,青春也只留下独啃的寂寞。
她有预感,这次不去溪头,所有曾在心头划下的创痛,·又要重演一遍。
“呀!你回来得正好,才起锅,趁热吃,又酥又软。”简秋华看到女儿便招手,一脸掩不住的快乐模样。
程子风闻声,也扬起油腻腻的手,大嗓门地说:“哈!我最漂亮聪明的女儿,来,让我亲一个!”
对于这个父亲,雁屏是又爱又恨。
十岁那一年,她当选为全校模范生,却因为父亲被列为一清专案中的甲级流氓而临时被取消,那种羞辱,她至今难忘;那也是第一次,她发现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竟是被归于“坏人”一类的社会害虫,那种幻灭感严重地啃噬着她小小的心灵。
又十年过去,尽管父亲号称已改邪归正,又在渔业、运输及建筑方面有一番事业,但雁屏仍有身世不清不白之感,所以,她一直不敢让朋友知道她是程子风的女儿。
都是孙师父那一套“孤寡命”、“闭塞命”害的!从小,她就和母亲在乡下冷清相守,直到上大学才有机会来台北。
而上了台北,母亲也为了她的“安全”,一直在学校附近租屋,紧紧的盯着她,让她活动的范围都局限在小圈圈内。
是的,小圈圈!
整座台湾岛,她就活在几个小圈圈内,不曾往直或往横延伸,更不用说岛外的广大世界了!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沙滩上的小蚂蚁,一个洞钻进,一个洞钻出,既看不到大海蓝天,也走不到遍山礁石,然后一生就这么结束了。
她不是不懂得反抗,只是多年来,她皆生活在一种差不多和“宿命”一样强大的观念中,已习惯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