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郭冰岩心里不知怎么想的,从他冷漠的表情中让人读不出来。
在苏州时,他被金家的一名管事买回去做工,总算有了张薄板床可以睡,有个屋顶可以遮风蔽雨,他安心的待下来。由于他冷面冷心,不言不语,大家都以为他不会说话,看待他那张漂亮的脸蛋也多了一点怜悯,所以他的日子一点都不难过。
直到“他”出现。
金家的少爷金元宝,年约六岁,生得亦是唇红齿白,宛若美玉无瑕。郭冰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容貌绝非他的原罪,像他一样“漂亮”的男孩子亦有不少。
金元宝一眼就相中郭冰岩当他的跟班。
邻居的小孩也不跟他玩,除了他不讨人喜欢的个性之外,他恨人家笑他母亲是个妓女,搞不好他也是母亲带进门的野种郭冰岩每次都狠揍那些小孩子一顿,他打起人来像不要命似的,以致小孩子都怕他,索性不相往来。
关于这点,郭瘦铁也有点疑神疑鬼。本来嘛!“子多肖母”,但也不会完全没有遗传到父系的血统,像大蒜鼻啦,黄板牙啦,或粗黑的皮肤也好,但没有,完全没有,零缺憾!这未免使人费疑猜,可是儿子又不是早产,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当年医治田晚晚的那位神医,在医好田晚晚后,他出门买鞭炮和酒菜,回来就不见了那位俊美神医,这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使他连诊金都不拿便跑掉了,不是很可疑吗?
这样龌龊的念头,实在难为郭瘦铁那颗僵直的脑袋也幻想得出来!总算他尚有羞耻之心,坍自己台的话他问不出口,只在心底发酵。
人与人之间就怕互相猜忌,夫妻之间尤是,而那时代的人又不鼓吹“沟通”的重要性,一句话可以闷在心底闷上一辈子。
田晚晚抑郁寡欢的过了十年,丈夫的阴阳怪气,儿子的冷面冷心,使她感受到无尽深渊般的孤独。
“喂,冰山,听说你不会说话?”他眼里闪著狡狯的光彩。找一个能听话却又不会说话的跟班,简直太完美了,这样爹娘就无法从他口中套出她在干什么。
她过一天算一天,感觉不到生之乐趣。
如果不是在黄河岸边讨生活,或许她就这样过完坎坷、贫乏的一生。但黄河这条孽龙注定是要改变许多人的命运,它不不定什么时候泛滥,不一定在何处决堤,它说来就来,以漫天盖地的气势吞噬村落、农作物、人与畜,毁坏家园,强夺人命,让原本幸福的人变得不幸,使不幸的人更加悲惨。
无数南岸的村落,都被洪水卷走了,包括郭瘦铁这一村,包括他和田晚晚、郭冰岩趴扶在一根断梁木上,过了一夜,第二天才巴著陆地,可是,父亲呢?母亲呢?他放眼周遭全是一样落难的人,人多得像蚂蝗,却找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才十岁出头的郭冰岩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喊哑了喉咙,哭喊著要爹娘。一个身无长物的孩子,脸上犹带著惊悸的表情,却已知道卷在人堆里朝前走,停下来只有饿死一途,唯有拖著沉重的双脚走向没闹水的市镇求一口饭吃。
就这样一路行乞,走了大半个月,他蓬首垢面的走进苏州城,他确信他的父母都不在人间了。这一路走来每遇到同乡,都说没见到他的父母,他相信他们不是死了,就是流落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