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意外来客(二)
“岂有此理!这人无王法了?”杨茂礼听着雪娘的哭诉气得怒发冲冠。
雪娘又道:“先生,我是不祥之人,死过两任丈夫,哪敢还有再嫁的念头。我虽没读过书,可也知这外室是断然不能做的。他这般三番四次地欺我上门,不就是因为我是寡妇又孤苦伶仃嘛。”
杨茂礼拳头攒出了青筋,雪娘的频频啜泣更旺盛了他心中怒火。“你怎么不与黎员外说,我临前有请他帮忙照拂过你的。”
“这事本就说不清,再加上胡家有心刁难我,又岂是黎员外能轻易摆平的。这些年我承先生和员外的恩情已经够多了,不敢再为他添麻烦。”雪娘改悲伤为彷徨,眼神憔悴,“我这番也不想要麻烦先生的,只是拜访旧时闺中姐妹时听闻夫人娘家有喜,便私心想见见先生。”
提到妻子,杨茂礼的情绪稍稍平稳了些,叹了口气道,“那你今后怎么打算,还回去吗,我可以替你再写一份信给饶南县令,我想他定不会不给我面子。”黎员外大寿时,饶南县令还特意跟他攀了好一会儿交情。
一方简陋的小院,天井不过二米宽,天井右边是一条遮荫的走廊,廊下只有几根空竹竿晾着,天井左侧上了石阶便是一间屋子。门扉微敞,隐约可见里头一方低矮破旧的小几。小几左右分别是一方睡床和一张可折叠打开的躺椅。厕所和厨房分别在屋子外墙的两侧,都只容一人进出的空间,厕所仅用一片竹帘垂下,看着十分落魄。
“雪娘,你何以沦落至此?”杨茂礼方一进院也被四周的环境给吓了一跳,看着一身素衣白裙的雪娘坐在院子里哭泣,心头一软,忙问道。
雪娘抬起头,泪眼滂沱地望着杨茂礼,一双含情秋水,梨花带泪,张口未语泪先流,俨然一副纤细娇弱的西子模样。她缓缓走了两步,不知是脚软还是身轻,一下子就扑倒在地,顺势跪在杨茂礼跟前。
纵是铁石心肠也被雪娘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哭得心软,杨茂礼自然不是那冷血无情的人,看她泣不成声,无奈地弯腰扶起雪娘,雪娘顺势依靠在他身上。杨茂礼陡然一心惊,想要推开她,却被雪娘死死缠住,他只得搀着她坐回原来的椅子。他又四顾一番,见雪娘一身素洁,除了一根玉簪,竟无其他钗环首饰。
“先生,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来麻烦先生的。”雪娘用手绢拭去了脸上泪痕,开声又惹落心头痛,再次无声啜泣了。雪娘动情的哭声扰得杨茂礼有些心乱,却又不好打断,只能安静等她收了泪说道:“先生,求您、求您帮帮我吧。”
“先生,我、我不想回去。”雪娘咬了咬唇,犹豫了一番,“那胡家到底有钱有势,我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我既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子女丈夫,饶南……饶南已没有我心中惦念,我回去又如何……若先生不弃,我愿跟随先生回去,照顾老太爷老太太。”
雪娘说着便跪了下去,抬起头,神情哀切凄凉,让人不忍拒绝。
“雪娘你……”杨茂礼不料雪娘是这种请求,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先生,我知道夫人和小若对我都有误会,我也承认我对先生确实有仰慕之心。可我不敢奢求能追随先生,只盼能为先生尽一份孝心,也、也能朝夕看到先生便足够了。”真正的谎言是九真一假,但雪娘以退为进,坦言心迹的话让杨茂礼根本没有心思去分辨她所言有几分真假。
“你先起来再说。”雪娘的柔弱是每个男人都会心动的风情,即使她年过三十,但眉目之间,犹如少女般的含羞娇媚令人心神荡漾。又兼之她的寡妇身份,这种禁忌又诱惑的距离才会让胡家老爷那么的痴缠。
“你好好说话,莫要再哭了,眼睛都要哭坏了。你说,只要我能帮的,我一定帮你!”杨茂礼见不惯女人哭泣,所以也说不来温柔话。
雪娘闻言,收了泪,缓了好一会儿说,“三个月前,城头地保忽然上门说要收回铺子。那铺子是我爹赁下的,签的是三十年的契,至今还有七八年才到期。他们不理不问就要抢回,说我嫁过人算不得霍家人,我爹已过世,这无人的店铺自然要收回,限我十日内搬离。”雪娘不知哭了多久,双眼已经红肿,看杨茂礼已是怒不可遏,又道:“地保前脚才走,胡家后脚就来,说我若我肯当他外室,便可帮我摆平一切,我这才知道原是胡家在背后捣鬼。”
雪娘口中的胡家便是当年打死她第一任丈夫的人,当年因看中雪娘年轻貌美,起了轻浮之心,被雪娘的丈夫知道气得拿着扁担出来赶人。胡家少爷本就是被惯坏的人,见对方如此叫嚣便叫人家丁打回去,把那郎君打了重伤,后由官家出面调停,赔了不少银两。其实那郎君本不致死,只是胡家少爷趁着他重伤期间,三番两次来调戏雪娘,他抱病在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一次次地哭着跑回家,最终气得吐血身亡。
这出了人命,胡家少爷立刻隐匿不见,雪娘哭诉无门,正好遇见到处流浪的杨茂礼,听完她的遭遇便帮她写一纸状告赢了场官司。那郎君到底不是胡家少爷打死的,除了杖责外只能赔银两,后来雪娘被劝说改嫁到乡下去避避风头。结果新婚不久又当寡妇,婆家容不下只能回来投靠鳏夫老父。直到父亲去世时,雪娘又碰见当年的胡家少爷,如今的当家老爷,见雪娘风韵犹存,便想起了当年的旧账,虽说怯于外界对雪娘的流言,但佳人依旧挠得胡老爷心里发痒,一心想着把雪娘养做外室。
雪娘虽不是书香闺女,但也算有几分骨气,纵使要做小,也只愿跟明白事理的读书人。在外有着雪娘声名的忌惮,旁有杨茂礼和黎家的频繁走动,胡家倒也不敢太过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