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无盐丧心遥相指
却不知道白吟风此时心中也懊丧万分,心想,他什么样女人没碰过,什么样更出格的事没做过?为什么偏偏要对她解释这么多,倒好像是他真的非礼了她、亏待了她一样。——然而,她,明明不是那人……为何自己碰到她的唇那一刻,竟难以自持,呼吸加速,心跳如雷。
比迷迭香,来得更猛烈,真切得多。
他眼中有了一丝困惑,微一摆头,似欲将这些微奇特的感觉挥去,却欲盖弥彰。秦诗雨怔怔看着他,感受他浓烈的不安和难受,心底忽然也涌起一阵不舒服。刚才那唇吻得温柔,她觉出了温暖和爱意。但,她却仅仅有一刻心动,继而收敛,无影无踪。剩下的,却是一种天生的畏惧和不安。
白吟风一伸手,已脱下了敞领外衣,下一秒,雪白外衣已轻轻盖在了秦诗雨身上。秦诗雨眼中生出了一丝迷茫,那衣上的幽谷清香,倒让她瞬间想起了和楚凌非相处的漫长光阴。
不因旁人诧异的目光,也不因秦诗雨脸上的任何变化,白吟风的眼神忽又变回了从前的冷然。他缓缓站起身来,不再看地上的人一眼,却转过头,对着已跪了片刻的秀女们道:“起来吧。”秦诗雨回头看向得了恩赦的秀女们,正好迎上许涤婳悲戚的目光,她心中一动,涤婳,这是吃醋了,难过了。正在想着将要如何安慰她,却感到些深切的无力感。毕竟,在许涤婳看来,白吟风是亲吻了自己——尽管,只是一件外衣,只是一次人工呼吸,但她不懂这个。就算懂,也还是会不开心。而她秦诗雨,竟然也有一刻眷恋了那亲吻……
“流嫣醒了!”
许涤婳反应倒是不慢,她见秦诗雨手指一动,立刻喜唤一声,正欲起身奔过来(秀女们一直跪着--|||可恶的白痴白太子啊,汝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吗),却被白吟风一个瞪眼一句“闭嘴”生生逼了回去。许涤婳呆呆缩下欲起的身子,继续跪在地上,眼神中既是害怕又是担忧和无助。流嫣醒了,她本应该高兴才对,可现在心中的担忧和害怕,却因为这一眼一句,变得越发炽烈浓酽起来:那样危险的眼神,那样凶狠的话音,太子,竟是这般在乎流嫣了……
秦诗雨悠悠醒来的时候,意识慢慢清醒,只觉得喉咙中似刀割般火辣辣地疼,胸口也堵闷得难受。她感到一张温暖的唇,正从自己唇上轻轻移开,不知是否因那人移动而带起的冷风吹进,她竟然觉得刺骨地冷。从唇间一直蔓延到四肢和全身。那是这具身体自带的对溺水的恐惧和绝望。
那唇的离去,带走它余给她的那一丁点温暖,那一点让她活过来的温暖。不!不要离开……她好想大叫,表示反对,可她叫不出声。忽然好想那温暖的唇继续紧贴着自己,像她听说的母亲的吻那般,亲柔细腻,满是温和,满是关爱。蓦然,她竟然在脑海中忆起一个温暖的怀抱,却不是热得过分的,而是清冽又温柔……是他么……那个梦里常出现的奇怪青影么,那般陌生,又那般熟稔……
至此,她终于抗议地睁开眼睛,想挽留些什么。模糊中看见的,却是一张放大的人脸,差点没把她吓得惊叫出声!昏昏糊糊的目光终于凝定,看清了那张毫无表情对着自己的脸——是白吟风。除了白吟风,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有这么完美的绝世容颜了。可他冷冷的面上和眼中的欣慰的光芒极为不符,竟似刻意在掩饰着一点喜悦的心情,和一份责备。
“你,是叫苏凰佩吧?”白吟风嘴角扬起一抹冷嘲的笑,骤然的发问让所有人尤其是苏凰佩吓了一跳。
“婢子是。”苏凰佩前面刚被侍卫扶着站起来,现在又赶紧提着湿漉漉的衣裙要跪。
“别跪了。”话音中带着几分命令和不虞,白吟风又道:“苏凰佩,你不知道我今天会从这河塘边路过吧?要不然,怎么会坏了你的大事呢。”
苏凰佩一身蓝裳早已湿的能拧出水来,因穿着外衣倒比秦诗雨显得更笨重了许多,一听白吟风这话,再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婢子不敢。婢子只因和姐姐玩闹,一个不小心,才掉进了河塘。幸得太子及时相救,万般感激尚不足谢恩,太子何必跟婢子玩笑!”苏凰佩这一跪一说,苏凤环见话中提及自己,心中惴惴,连忙也跟着跪了下去。
喜悦?责备?秦诗雨伸着苍白的手指揉揉眼睛,想确认自己刚才的想法不是错觉。粘湿冰冷,这才发现手臂上的衣襟全是湿淋淋的,还滴着水。低头一看,只见全身都湿透了,怪不得这样冷。蓦地,她脸红起来,看着湿漉漉的里衣包裹着自己曲线玲珑的身体,而白吟风却离自己这么近,岂不是早看了个够?伸手抚上颈口衣下的锁片和玉玦,完好地在那儿呢,没有人注意到它们的存在。她安下心来,顿时觉得自己这样狼狈也无所谓了,只要它们还在,她就能安然无虞。舒出一口气,她有些感激这合襟领口的宫衣。
对了,苏凰佩呢?一撇头间,正看见身旁不远处盯视着自己和白吟风的苏凰佩,她当然早已经“清醒”过来了。秦诗雨心头冷冷一笑,却不再看一眼那个正仇视着自己的被救者。
“你醒了。”冷冷地声音在上方响起,秦诗雨方又抬起头看向白吟风。这时候,上午的阳光正像金色的锦缎一般熨帖铺盖在万物上,灿灿夺目。秦诗雨很想看清楚上方男子此刻的表情,却被阳光刺得半眯起了眼睛,她看见上方的人似乎因自己这个表情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倾国倾城。胜于日光。
看着那双眼睛中漾起的温和笑意,秦诗雨心中一动,竟然涌起了一种莫名的酸楚和委屈,她忽然掉下泪来。看到那双清澈的眼中骤然汹涌的波痕,白吟风的眼中顿时起了一丝的慌乱。他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像是在擦拭一个触手即碎的水娃娃。又伸出手握着她瘦削的肩膀,轻道:“别哭。别哭了。”平日里,庙堂中的舌灿莲花,此刻竟然只化作一句轻声的反复安慰,飘飘忽进了少女的心。
看着那双邪魅眼中透出的关心,秦诗雨微微颔首,却被白吟风接下来的一句“别哭了,我只是为了救你,才那样做,并不是对你无礼”彻底雷倒。她脸上莞尔现了笑容,对着白吟风再度点头:“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