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人情翻覆似波澜
拴在树上的猎鹰扑打了几下翅膀,那是他从小跟乌丸一起养大的家伙,齐鲁达走过去摘下它头上黑色的铁盔,那鸟儿警醒地拿眼睛来瞪他,他心说:你要是不叫,闭上眼睛乖乖睡觉,我就回帐篷睡觉去;你若大半夜张着嘴巴叫,我就连夜赶回去。那猎鹰竟似通灵了一般,又扇了扇翅膀,瞪着眼睛,张开了喙,发出了清脆的啼声。
待赤兰珠回来,手中那件衣服确然没有了,也不知她是否真的烧了它。
她神色间有一丝奇怪,在别苑的篱笆外踟蹰了一阵,试探着叫了几声“姑娘,姑娘”,别苑中却毫无反应。若在平日,秦雨必然早已连声答应,可现在竟是一点回应也没有。她又叫了两声,加大了音量,只听见“姑娘、姑娘”的喊声像布谷鸟啼鸣般在屋后的雪坡上不停回荡。
赤兰珠伸手抹了把额上的汗,面色更是惶恐莫名,她转向身后比了个手势,只见雪岩后转出十数人来,当先一人,正是公主齐雅儿。赤兰珠伸手去推开篱笆上的木门,不知怎地,手竟然有点发抖。她也不再叫喊,只是蹑手蹑脚地踏过院中积雪往篷屋走去。揭开篷帘,她失声而呼:“哎呀,她跑了!果然跑了!”
齐雅儿带着士兵随后而至,听到她这句话,这位脾气火暴的公主伸手就是个大耳刮子,打得赤兰珠晃了两晃,嘴角流出一行血沫子来,她也不敢哭叫出声,连忙捂着脸跪倒在地,却听见公主在上头喝道:“来人,给我追!追到那个秦雨,就地处死!”连齐雅儿也不知道自己这恨从何来,只是这个名字跟那人太过相似,那女人的眼神也同那人相似,一想到这些,她便恨得咬牙切齿。听说哥哥特别在意这个人,她可不愿上天让那人迷惑了她最心爱的人后,又要派个相似的女人来抢走自己的哥哥。不管怎样,不问缘由,她就是想那女人死!
赤兰珠瑟缩在地,心头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活路,这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床上秦诗雨送给自己那些来不及收匮的珠宝,忽然想起跟她一起的那些好处,面上的疼痛让她有点想再抽自己两下,看是否被猪油蒙了心,富贵冲了脑,然而,一步踏错,便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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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雪岭的第一天,齐鲁达便猎到了一只雪狐狸,可惜不是纯色,弓箭钉在它小腿上,细身条的猎鹰便扑上去,活着叼了回来。齐鲁达把它拎起来瞅,透着绿的大眼睛,惊恐而凶狠,龇着小牙叫着,声势倒很骇人,其实是束手无策。他命人把它的腿伤治治,再关进笼子里,心里头想着等回去了,若是没猎到雪貂,这狐狸小小的模样倒也有趣,说不定能讨了某人的欢心。
年轻的士兵们在岭上生了火,眼见夜色黑了,又搭起营篷准备宿寝,猎到狍子野猪的不在少数,吃食早不忧了,况且料理饮食的师傅也带着,他们早备了足够的干粮。兵士们看国王向了会火吃喝毕了就早早的进了营帐,也不再出来,偷偷派了几个机灵的小伙子到他帐前闻嗅,果然一股子酒气。这些人便放开了心,尽情地烧烤食物,聊得畅快。说得无非是些闲杂琐事,但内容又涉及得很广,除了草原上的女人,额吉(母亲)的酥油茶,更有天下大事。有的说依我看哪,这秦姑娘必然能成我们国母,大家走着瞧吧;有的说,哎,明年不知道还能不能上山冬猎了,没听说吗?南方的高书恒和白吟风早早就结了怨子,二虎相争能不波及咱们予阿么,这仗啊,势必得打……到时候,兵荒马乱的,早就不是此刻光景啰。
齐鲁达回了帐子后,又喝了几口酒,便卷到毯子里去睡。谁知睡不到一会儿却醒过来,这是他十几年来没有的经历,他常常喝完许多烧酒睡下后,便是雷打不动,就连当日还是少年时送亲妹去寻师那次,也是几个百夫长连拉带拖叫不醒。
他纳罕地走出营帐,望着中天一轮明月,它白白亮亮悬在树杈子中间,晃人眼睛。老狼隔着山谷,对着月亮长声鸣嗥,声音一波波传来,听得人心里发抖。他没来由的心烦意乱,觉得家里要出事情。不太习惯乌丸不在身边,没个伴儿,正好是中午的时候雅儿回来了,他着实惊喜了一场。她说要养乌丸,他毫没犹豫便同意了,又问妹子是否要来冬猎,谁知这个往年赶都赶不走的姑娘,这次竟断然拒绝了。齐鲁达想到这里,眉头皱得愈紧,心里的不安愈重,但到底是什么原因,他怎么也想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