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 第27节
白色的覆眼丝绦,鹅黄的深衣襦裙,不是斑斑血迹,便是鲜血晕染。
她没有受伤,但却受到比剑刺刀砍还难愈合的伤害。
蔺稷俯身掰开她双手,欲将尸身从她怀中拖出去,她很配合地松开了手,抬起头用早已失明的眼睛看他。
她在说话,声音很低,但两人挨得近,蔺稷便能清楚听见每句话。
她说,“一个多时辰前,梅节说她很想念她走丢的妹妹,在我面前诉说伤痛。我不知要怎样安慰她,就摸摸她的头。但是前段时间,京畿一下被屠了四百余人,她很害怕,怕她妹妹也在其中,我摸了她的头也安抚不了她,就让她上榻与我同寝。我在漳河时,也经常害怕,但我只有一个人,我就抱被子,当抱着我的亲人,我不就不怕了。所以我抱着她,想让她别害怕。抱着她,我睡得也很好,她的身体软软的,暖暖的,像阿姊,像阿母……她像阿姊一样温柔,听到外面嘈杂,就出去想要赶走他们,不许他们吵到我;她像阿母一样慈悲,见人讨茶喝,就请进了屋……”
“凶手就是这个老媪,先前一直在后门哭泣,梅节闻声恐她吵到公主,遂出去驱她。后来老媪说要水喝,梅节便将她带了回来。”蒙乔将后门侍卫的话转述给蔺稷,“按院中守卫说言,老媪入殿两炷香左右,便听到梅节的一声有刺客,待他们冲进来时,看到梅节护在长公主身前已经中刀,老媪见人来逃脱不及,直接撞墙折颈而亡。之后,便是我们看到这个样子。”
蒙乔缓了缓,“至于两炷香内,屋中发生了什么,眼下只有殿下清楚了。”
“这梅节怎么能让陌生人入寺庙内,还带来公主殿中。”蔺黍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这般行事,我不就白清道清寺了吗?一口茶,不能送出去给她喝吗?”
话落直径拂袖走了。
蒙乔无话,眼神示意族兄,领人一起离开了。
“她、她……”隋棠不知何时开始流泪,湮过鲜红的覆眼丝绦,滑在面颊成一颗颗血泪,伸手指向足畔的尸体,“她、梅节不对,她做的不对。她不该让她进来,你的手足说的对极了,怎么能让她进来!如果她不进来,我就不会知道,她的孙子、儿子全死了,全死了,死在不久前的深夜里,被扔在乱葬岗,烧成灰烬……”
隋棠哭出声,哭得浑身打颤。
刺鼻的血腥味刺激着她,黏腻的血液迷困着她,她的身体所感都是梅节肌肤的柔软和温暖,耳畔都是老媪一声声质问。
她们实在离她太近了。
梅节才抱过和她同榻而寝,老媪的口水喷在她面颊也还是温热的。
屋中剩下两个生人,两具尸体。
蔺稷走向隋棠,根本无处落脚。
梅节的血流满了整间屋子。隋棠坐在地上,如置身血海。血的源头在她怀中,血的终点在她足畔。
她浑身安好,连块皮都不曾蹭破。
但就是一身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