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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木嘎吱刺耳,笨重的生铁轺车终于咣当停稳。韩非下车,对要来殷殷搀扶的姚贾冷冷一瞥,大袖一挥径自走进了石亭。韩安尴尬地对姚贾一笑,作势请姚贾入亭。姚贾却一拱手爽朗道:“韩子离国,故人饯行,姚贾不宜,韩王自请可也。”韩安做出无奈的一笑,只好一个人走进了清冷的石亭。
韩安举起了铜爵:“非兄入秦,鲲鹏之志得偿也!干!”
韩非没有说话,一气猛然饮干。不待侍女动手,也不理会韩王,自己抱起酒坛咕咚咚斟满大爵又咕咚咚饮下。如是者三爵饮干,韩非长长一叹,看得韩安一眼,一拱手大步出亭。韩安面红耳赤,连忙赶上官道。韩非却连回望一眼也没有,嘭地一跺脚,那辆笨重的铁车已经咣当嘎吱地启动了。
三《韩非子》深深震撼了年青的秦王
“小高子,酒!”
韩安大是尴尬,止住了哭声却一时找不出说辞了。
“老韩衣冠,王室可有?”韩非突然一问。
“有!”
“老式韩车?”
“有!”
赵高快步过来:“君上自律,夜来不饮酒的。”
“如此奇文,焉得无酒!”嬴政重重拍案。
旬日以来,书案旁堆起了五七只空荡荡的酒坛,大书房则始终弥漫着一片浓烈的酒香。嬴政就是这样时而拍案痛饮时而连连惊叹,昼夜不停如饥似渴地读完了厚厚三大本羊皮书。饶是如此,犹不尽兴。在读完羊皮书的当日暮色时分,嬴政漫步走进了那片胡杨林,在金红的落叶中徜徉一夜,时而高声吟诵时而冥思苦想,及至潇潇霜雾笼罩天地,嬴政才回到寝室扑上卧榻鼾声大起,直睡了三日三夜。
深深震撼嬴政者,是李斯带回来的《韩非子》。
“好。韩非入秦。”
韩安实在没有料到,韩非答应得如此利落。当夜兴冲冲回宫,韩安立即下令少府、典衣、典冠少府,韩官,掌国君私库。典衣,掌国君服饰。典冠,掌国君冠冕。三署合力置备韩非车马衣饰。幸得韩国前代多有节用之君,老式物事多有存储,一日之间便整顿齐备。验看之时,少府却低声嘟哝了一句,又不是特使,如此老韩气象不是引火烧身么?韩安猛然醒悟,心下大是忐忑不安,遂连夜去见韩非,说老式衣车太过破旧有损公子气度。韩非却只冷冷一句,非韩衣韩车,不入秦!韩安只恐韩非借故拒绝,只好连连点头去了。
三日之后,韩安在新郑郊亭隆重地为韩非举行了饯行礼。
卯时,清晨的太阳跃出遥远的地平,照亮了苍茫大平原。一辆奇特的轺车辚辚独行,从新郑西门缓缓地出来了。这是韩国独有而战国之世已经很难见到的生铁轺车:车身灰黑粗糙,毫无青铜轺车的典雅高贵;生铁伞盖粗壮憨朴,恍如一顶丑陋的锅盖扣着小小车厢。韩国有天下最大的宜阳铁山,韩人先祖节用奋发,便以生铁替代本国稀缺的青铜造车,虽嫌粗朴,却是韩国一时奋发之象征。丑陋的铁片伞盖下挺身站着枯瘦高大的韩非,头戴一顶八寸白竹冠,身穿似蓝非蓝似黑非黑的一领粗麻大袍,与一身锦绣的韩王人马几成古今之别。这般服饰,是最以节用闻名诸侯的韩昭侯的独创,也是老韩国奋发岁月的痕迹之一。如今韩非此车此衣而来,煌煌朝阳之下,直是一个作古先人复活了。
秦国特使姚贾已经早早等候在道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奇特的轺车,丝毫看不出好恶之情。郊亭外的韩王安大觉刺眼,眉头皱成了一团,偷偷瞄得姚贾一眼,见这个倨傲的秦使并无特异怒色,这才快步迎了过来。姚贾微微一笑,也跟着迎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