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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夫人弹了一阵,文帝竟听得悲从中来,便顾从臣道:“人生更过百年,若不仙去,必定逃不出一个死字。朕死以后,若用北山石为椁,再加纤絮杂漆,还有何人能够摇动?”从臣听了,个个都是唯唯。独有释之朗声辩道:“皇陵中间,若是藏有珍宝,万岁千秋以后,虽用北山为椁,南山为户,两山合成一陵,不免有隙可寻,若无珍宝,即无石椁,恐亦无碍。”文帝又认为说得有理,点头嘉许。是日回宫,又命释之兼为廷尉。
释之上任之后,甚是称职。他还恐怕吏役舞弊,每日私至御监察看。有一天晚上,他查至女监,忽然听得有三五个官人,因为犯偷窃御用物件之罪,监禁三月,却在监中聚谈。释之索性悄悄地立在女监窗外,听她们所谈的究是甚么言语。当下听得一个年轻的宫人说道:“人谓张廷尉判狱贤明,我说不然,即如我的罪名,就是冤枉。”又听得有一个较老的官人说道:“怪我贪小,偷了太后的珠环一副,现在办得罪重刑轻,因是太后的天恩,也是张廷尉的宽厚,我所以并不怨人;你的事情,我也知道有些冤枉。好在监禁三月,为日无多,何必口出怨言呢?”又听得年轻宫人答道:“做人只在品行,如此一来,我便是一个贼了,出狱之后,何颜见人!”
释之听了,记着号数,又走至一处,仍旧立下偷听。里面也是几个宫人,却在议论前任印中郎将袁盎。释之自忖道:“袁盎为人正直无私,他是保荐我的人,我倒要仔细听听他的舆论如何。”当下只听得一个本京口音的道:“袁盎办事固佳,遇事肯谏,也与现在张廷尉一般。我知道他有一天,看见万岁爷使宦官赵谈参乘,袁盎就直谏道:”臣闻天子同车,不是公侯将相,便是才人学子;今汉室虽乏才,陛下奈何令一刀锯余人,同车共载,似乎不甚雅观!蛩暌耍蕴噶⒓聪鲁怠?
又有一次,万岁爷在霸陵纵马西驰,欲下峻坡,袁盎那时正跟随后面,慌忙上前,揽住马级,吓得满头大汗。万岁爷笑对他说道:“尔何胆小如此!’当时袁盎答的是:”臣问千金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不徼。陛下倘使有失,如何对得起高庙太后呢?‘万岁爷听了,以后果不再骑快马了。还有一次,万岁爷偶团一个小宦官失手破碗,万岁爷怒以脚踢小宦,又为袁盎撞见,万岁爷怕他多说多话,返身入宫。谁知袁盎拼命地追着高呼道:“臣有奏本,陛下稍停。’万岁爷只好止步。袁盎谏道:”天子之尊,无与其右,小宦有过,付与廷尉足矣。今陛下以足踢之,未免失体统矣!蛩暌贡凰档昧澈炱鹄础?
又听得有一个代地口音的答道:“你所说的,还不稀奇呢。
可贪色乱伦,具有深意,并非杜撰附会,阅者自能知道。当时陈平将气绝的时候,尚单对他的爱姬瑶芝一人说道:“我虽见了嫂氏冤魂而死,我生平喜尚阴谋,亦为道家所忌,后世子孙,未必久安。”这句说话,也被他料着。后来传至曾孙陈何,果因擅夺人妻,坐法弃市,竟致绝封。陈平能知身后之事,而不肯改其邪行,真是可笑。不过当时的文帝,自然要厚给赠仪,赐谥曰“献”;又命他的长子陈买袭封,仍又起用绛侯周勃,命他为相。周勃本想家居,以娱暮境,既是文帝念旧用他,他也受命不辞。
就在那月,日蚀极是厉害,文帝国知天象示儆,慌忙下诏求贤。当下有一位颍阴侯骑士贾山,上了一道治乱之策,非常恳切,时人称为至言,其文甚长,略过不提。文帝下诏之后,又过数月,见内外平安。四夷宾服,国家清闲无事,不免出外游行。一天带着侍臣,前往上林苑饱看景致,但见草深林茂,鱼跃鸢飞,胸襟为之一爽。行经虎圈的时候,偶见有一大群禽兽,驯养在内,不胜指数。便召过上林尉问他道:“此中禽兽总数,究有若干?”上林尉听了,瞠目结舌,竟不能答。反是监守虎目的啬夫,从容代对,一一详陈其数。文帝听毕称许道:“好一个吏目!像这般才算尽职。”说完,即顾令从官张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字季,堵阳人氏,前为骑郎,十年不得调迁,后来方才升为谒者。释之欲进陈治道,文帝叫他不必论古,只论近代。释之乃就最近的秦汉得失,详论一番,语多称旨,文帝遂任为谒者仆射。每次出游,必令释之随行。那时释之奉了升任啬夫之谕,半晌不答,文帝不解道:“尔以为不然么?”释之始说道:“陛下试思维侯周勃,以及东阳侯张相如二人,人品如何?”文帝道:“都是忠厚长者。”释之接说道:“陛下既然知道二人都是长者,奈何欲重任啬夫呢?啬夫是张利口,却与忠厚长者。每欲发言不能出口,大是两样。
从前秦始皇喜任刀笔吏,竟致竞尚口辩,因此不得闻过,失败之原因一也;今陛下一见啬夫能言,便欲升迁,臣恐天下从此喋喋不休了。“文帝想了一会道:”汝言是也!八觳簧ㄘ姆颍词谑椭盗睢J椭哟艘婕臃苊恪?
一日,梁王因事入朝,与太子启同车进宫,行过司马门的当口,并未下车,可巧被释之撞见,赶忙阻住梁王、太子二人,不准入内,立刻援了汉律,据实劾奏。
他的奏文是:本朝禁令,以司马门为最重。凡天下上事,四方贡献,皆由司马门接收。门前除天子外,无论谁何,均应下车,如或违犯。罚银四两,以示薄惩。今太子与梁王,身为群臣表率,竟敢违犯禁令,实大不敬!不敢不奏。
你知道万岁爷最宠的夫人是谁?“又听得本京口音的答道:”自然是慎夫人了,还有谁人!坝痔么乜谝舻乃档溃骸倍匝剑∩鞣蛉苏姹煌蛩暌负醭枭咸烊ァ?
文帝见了,视为寻常小事,搁置不理。事为薄太后所闻,召入文帝,责他纵容儿子,溺爱不明。文帝一见太后动怒,慌忙免冠叩首,自认教子不严,求太后恕罪。
薄太后始遣使传诏,赦免太子、梁王之罪,准令入见。文帝并不怪释之多事,且嘉他能够守法不阿,即拜为中大夫,不久,又升为中郎将。
又有一天,文帝挈着宠妃慎夫人,出游霸陵,释之照例护跸。霸陵在长安东南七十里,却是负山面水,形势独佳。文帝自营生扩,因山为坟,故号霸陵。文帝与慎夫人眺览一番,复登高东望,手指新丰道上,顾慎夫人道:“此去就是邯郸要道。”
慎夫人本是邯郸人氏,一听此言,不禁触动乡思,凄然色沮。
文帝见她玉容黯淡,自悔失言,忙命左右取过一瑟,使慎夫人弹着消遣。原来邯郸就是赵都,赵女以善瑟出名。慎夫人更是一位绝顶聪明的人物,当然不比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