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乡下人下酒馆喝二两酒,算是一笔开销,趸不到新鲜的故事回家,都没法跟老婆孩子交待。于是有忍不住的了,“老板,听说最近镇子上闹狐仙,你老到底见过没见过?当初国军在二十一里堡给煎饼秃建坟,准是把狐仙的老巢破坏了,这才闹到镇子上来了。”这叫勾话,可是今天老板肚子里面好像没货,随口答道:“是呢,兴许吧!”
另一位又说了,“听说这次出现的狐仙,跟当初国军看见的一模一样,全都是修行了上千年的白狐仙,行动起来脚不沾地跟一阵风似的……”这位说到这里突然脸色大变,手指着酒馆外头两眼发直,嘴唇哆嗦说话拌蒜了,“嗨嗨嗨……你们看……看呀!”再看这位,张口结舌就要往桌子底下钻,众酒客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可了不得啦!只见酒馆对面屋顶上,一道白光闪过,分明是个人形飘然而行,疾如风闪似电,来不及眨巴眼便消失了。紧接着,在古宅方向,传出来大呼小叫的混乱之声。
现在古宅院子里,住着许多帮工,都在忙活古宅将要举办的大事,有的在打棺材,有的在整修仙人堂,还有一帮女佣人在忙活针线活。
酒馆老板也想起来了,“小鬼子进天津前两年,古宅就开始在宅子里面折腾了,古宅大兴土木之工,干活的从来不顾用本地人,所以内里怎么回事,本乡本土的人很少了解。当年给秃子家盖的两间砖瓦房,李元文对外说是拆的后院墙,后院哪来的院墙?后院倒是有座门楼,门楼两侧的院墙就算全扒了,也不过相当于秃子家两面墙的砖瓦,其余的砖瓦是从哪儿拆下来的呢?”
说到这儿,德旺要穿鞋下地,嘴里还不住点地叨咕着,“人家是英明一世糊涂一时,我这脑袋瓜子整个儿糊涂透膛了,修起来的那座秃子新坟,我压根儿没有仔细看过,反正呆着也没事,走,陪着我现在就看看去!”
现在正是傍晚,冬季里的旷野光秃秃一片,一出村子就看见那片坟地,远处有个人影,甭问准是花筱翠。她给秃子上坟就像她吃饭的习惯,想起来就吃一口,没有一日三餐的概念。花筱翠上坟也是一样,想起来就到坟前烧上几张纸,不像别人家照着老规矩,分什么忌日、周年的,更不拘泥清明、鬼节、寒食这类的特殊悼亡日。所以,任何时候看到花筱翠在坟茔地出现,谁也不会觉得新鲜。
德旺和酒馆老板走近才发现,花筱翠拄着一根柳木棍子,并没有在她应该烧纸的土坟跟前,而是站在在官府修建的煎饼秃陵墓的高台上,像是寻找丢失的宝贝一样,敲着地面仔细踅摸。
“秃子家的,大冷的天,你在拜四方啊?”拜四方也是本地的一句俚语,因为天圆地方,拜四方明面是说祷告天地,暗含着揶揄这人没有准谱、浑身不得劲、五脊六兽的意思。大概花筱翠过于专注的缘故,德旺一声吆喝,花筱翠激灵了一下,见是德旺和酒馆老板,赶紧神秘地招呼他俩,“二位爷赶紧过来听听……”说着拿柳木根子捣着脚下的一块青石板,俩人听了半天没听出有嘛名堂,花筱翠又来到坟头前面的石头供桌旁边,“二位爷再仔细听……”她把柳木根子伸到供桌下面,再敲击出来的声音就不一样了,发出“咚咚咚”空洞的声音,德旺抢过柳木棍子,自己沿着四周敲击了一遍,“没错,下面是空的,早就应该知道这下面有鬼!”
花筱翠又把德旺拉到坟头前面转了一遭,“你老看围着坟头的这一遭花墙砖,这青砖看着熟悉不?你老蹲下仔细看看,有的砖面上还有字儿呢!”
酒馆老板眼尖,“这儿,是个古字,四个字……古、窑、烧、制。”
花筱翠四处看看,“二位爷赶紧跟我回家,在这站着太显眼了,难免有人盯着咱这边。”
当一个意想不到的秘密将要破解的时候,往往不是兴奋而是恐惧,因为不了解这个秘密的性质而恐惧。当他们急匆匆回到秃子家时,这座凶宅自带的秘密,愈发使人感到后脊梁“嗖嗖”冒凉气。一进院子他们就看出来了,建起这两间瓦房的大青砖,跟坟茔地的花墙砖完全一模一样,来到屋里甚至在垒炕的青砖上,也发现了“古窑烧制”的字样,这个古窑的“古”字并非“古代”的“古”,而是“古宅”的“古”,那是定而无疑的了。
不几日,悦来酒馆突然又兴隆起来,因为又有了佐酒的谈资,这个谈资既非国事亦非匪情,而是更具刺激性的鬼怪之事。这件事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当年国军有过调查,现而今有人亲眼得见。亲眼得见者,要把这项重大发现张扬出去,没有亲眼得见者,需要探知真相,酒馆自然就是最好的交流场所。今天晚上来的酒客实在不少,就等着明白人开讲了,可惜今天没有主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