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在那个时候就有着与众不同的表现。尤其是善于克制自己的情绪,这一点即使是大人也很难做到,可你偏偏做到了。那时候,你从不轻易与人发生争斗,可是一旦发生对立,就会立刻变成一头疯狂的恶狼。”
“呵呵,这个比喻倒蛮有趣的。”
一旦提及狼这种动物,尤其是有人将自己比喻为那种动物,铁木真就会从心底里生出极大的快慰来。于是,他促使蒙力克继续讲下去。
“别着急,别着急,听我慢慢说。对峙的时候,你不象别人那样口沫横飞地大叫大嚷,反而很安静,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站着,即使是再难听的侮辱与咒骂你也不会因之稍动。除了以刀子般闪亮的目光盯视对方之外,什么也不做。到了这样的时候,对方就会以为你胆怯了,于是愈发得意洋洋。然而,就趁着对方这松懈的一刻,你就立刻如一头捕食黄羊的黑豹般猛扑上去,劈头盖脸地以拳脚相加,直到将对方打倒在地。”
“原来我居然还有如此‘英勇’的时候啊。”
铁木真就是诞生在这样一个蒙古民族前途晦暗不明的时候。继他之后,诃额伦又分别生下了合撒儿(Qasar)(1)、合赤温(Qach’un)和帖木格(Temuge)。而也速该的另一个妻子速赤吉勒(2)也生下了两个孩子——别克帖儿(Bekter)和别勒古台(Belgutai)。在也速该的眼中,这些孩子没有嫡庶之分。他从不会特意关照他们其中的某一个,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一言一行来指导他们,教育他们。没有哪个孩子可能从他那里得到多余的什么,也不会有哪一个会被故意忽视。
作为正室的诃额伦,也采取了与丈夫完全相同的政策,对六个孩子都一视同仁,并不因别克帖儿与别勒古台身非己出便有所歧视。铁木真他们有的东西,这两个孩子也必然会有一份相同的。她最常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就是关于乞牙惕部那位神密祖先阿兰豁兰夫人训子的故事。这位专奇女性在某一天将自已的五个儿子召集到面前,交给他们每人一支箭,命他们折断,这些最早的把阿秃儿们毫不费力得做到了。然后她将另外五支箭用一根羊毛绳绑成一束,命他们逐一挑战。这次当然没有人能办到。她对他们说:“我的五个孩子啊!你们就如同这五支箭。单独一支,即使再锐利,也会被人轻易折断。如果你们团结在一起,就会象这束箭一样,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你们。”这件教育子女的事情深得丈夫也速该的赞许。由此可见,诃额伦是一个聪慧宽厚,见识非凡的女子。
这个故事的真正含义,不知道当时的铁木真是否能完全理解。但是,可以相信的是,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中,他以自己的行动来实践了这个故事,不但团结了自已的兄弟,更团结起了更多的蒙古人。
作为长子的铁木真,正是在这种没有任何特殊宠爱的环境中,自由自在得成长起来。虽然那是一个物质极端匮乏,精神极度荒漠化的时代。但是,他依旧如顽强的野草般执扭地成长着。
欠缺教养是蒙古部落之中的普遍现象。由于没有本民族的文字,使得他们之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文盲。能认得几个突厥文字的人已经是了不起的智者了。因此,大人们的粗鲁也就毫无例外的由这些少年们来继承了。即使铁木真是族长的儿子,他也不会被同龄人所看重,绝对的无政府状态下,倒也创造了一个没有等级观念的“民主”氛围。
铁木真笑了起来,脸上浮现出对儿时行为的几分检讨之色。
这些精力过剩,却又无纪律牵绊的孩子们一旦聚集在一起,就如同一堆干透的柴火,只须微弱的火星便会引起连锁反应式的燃烧。而燃烧的方式便是诉诸武力。在这个崇尚力量,强者为尊的时代里,孩童之间的争斗几乎是家常便饭。因此,在铁木真童年的回忆之中,除了一场又一场的厮打与争执之外,再没有更多值得纪念的事情了。至于那些看着铁木真本人在成长起来的大人们眼中,却有着不同的印象。
“你小时候就象一匹没笼头的野马。”
这是大约二十年后,一位叫做蒙力克的老人在喝醉酒后吐出的真言。而当铁木真还在幼年的时候,他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汉子。他出身于晃豁坛一族,此时是也速该的一名得力部下。火灾那天,正是他和他的父亲察剌合扑灭了帐幕之外那一处的烈火,为也速该指出突破方向的也是察剌合。这一对父子,是铁木真童年记忆中待自己最为和善的两位大人了。
“你应该还记得吧?那时全营地的大人们都对你心怀戒惧呢。别看你那时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却比同龄人都要高大许多,肩膀的宽度都快赶上我了。而性格呢?几乎就是你父亲的翻版,同样的沉默稳重,不苟言笑。”
忽然听到别人讲述自己的过去,铁木真也很感兴趣,于是继续追问着。有了这样一个忠实的听众后,蒙力克谈兴大盛,就继续侃侃而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