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先留着吧,以后带回营地交给我母亲抚养。
在此期间,蔑儿乞惕的男子,上至老人,下到幼儿,无一幸免,尽遭屠戮。另外,所有的女人都被集中在两军营垒中间的平地上,此时的她们已经剥夺了人类的身份,等同于身边那堆积如山的财务和成群结队的牛羊马匹,统称为战利品。铁木真当头便要经过这里,去到两位恩主的帐幕中答谢致敬。
回营途中,铁木真行至一片草丛前,忽然听到里面微微一响,随从的博儿术与者勒蔑几乎同时拔刀在手,纵马驰向声源,自草丛中揪出一个小男孩来。这孩子看年纪大约在四、五岁的光景,头上带着一顶貂鼠皮的帽子,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野草撕得稀烂,不过仔细看去,质料还不错,显然出身自富贵人家。在两个大人的挟持下,这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铁木真向博儿术与者勒蔑一摆手,示意二人放开这孩子,然后下马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尽量以和蔼的声音问道:
“别哭了,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反而哭得越发大声起来。
此时此刻,做为这一恢宏悲怆作品谱写者之一的铁木真却将这一切都丢在了脑后,他纵马于来往奔逃的败兵与哭号惊叫的妇孺之间,置身在一片恐怖和垂死的叫喊声中,大声呼喊着孛儿帖的名字。一声,两声,三声……直到嗓音嘶哑,依旧没有听到那熟悉的回应,也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铁木真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不断地有人从他的身边跑过来,又跑过去,挤碰着他,撞击着他,使他如同一片落入大海的树叶,被风浪巅上落下,随时都有灭顶之灾……
忽然,耳边传来合撒儿的声音:
“大哥,你快看啊,前面那辆车的赶车人好象是黑臣阿妈呢!也许大嫂就在车上呀!”
这声音,恰似在铁木真已经被悔恨与哀痛所麻木的心灵上注射了一针兴奋剂,令他当即清醒了过来。顺着合撒儿的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一辆勒勒车上坐着的老妇人正是当日与孛儿帖一同为蔑儿乞惕人所擒的豁阿黑臣。一见是她,铁木真眼睛一亮,心中立时生出了一线希望,身上也同时生出了一股力量。他高喊着黑臣的名字,奋力从隔在自己与车子之间的人群中间挤了过去。
几声呼叫过后,黑臣也听出了铁木真的声音,她欢喜得向铁木真一边招手,一边驱赶着拉车的两头母牛向这个方向靠近。终于,双方汇合到了一处,铁木真喘着粗气,想问却又一时间发不出声音,只能将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是一片期盼的神情。黑臣也激动得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得向铁木真点着头,又向车中招着手,不久,从车篷之中轻轻得探出一张令铁木真长久已来魂牵梦系的娇靥,同时还伴随着一声心荡神驰的呼唤:“
一边的者勒蔑忽然暴喝了一声:“闭嘴!”
他这一叫嚷,居然真起了作用,小孩立刻就不哭了。可是,三人虽即闻到了一股腥臊气味飘入鼻孔,定睛细瞧,原来被者勒蔑一唬之下,这孩子居然尿了裤子。三人面面相觑,沉默半晌后,竟然忍不住一齐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这一笑,那孩子又咧开嘴继续哭起来。
博儿术道:“看来是个蔑儿乞惕的小崽子,哭哭啼啼得吵得人心烦,不如一刀杀了干净。”
者勒蔑却显得有点不忍心,别看他一吼之下把孩子吓尿了裤,但是心地却比博儿术柔软些,脸上现出不忍之色来,只将目光望着铁木真的脸,听候他的裁决。
铁木真初时也觉得博儿术的办法省事。在他眼中,蔑儿乞惕人的确是人人可杀,不过真的动起手来杀这么小的孩子,又不免犹豫。忽然,他心中一动,想起当初豁儿赤对自己说的,蔑儿乞惕人五十岁时的样子,当即有了主意,说道:
铁木真,你终于来了……”
这一刻,是啊,就为这一刻,数百个日夜的朝思幕想,几万名战士间杀伐屠戮,数千里草原上残阳碧血,终于迎来了这一刻,同时也地这一刻被摒弃于身之侧,心之外。此时此地,只有两颗饱经离乱的恋人之心,化做这人间修罗场上的一道永恒凝固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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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新一天的朝阳再度升起的时候,对蔑儿乞惕人的屠杀与劫掠已接近尾声。在几已化为废墟的蔑儿乞惕营地两边,脱斡邻勒与札木合分建起了各自的营寨。铁木真惊奇得发现,昨天在战场上兀自并肩作战的两位盟友之间正有一股充满敌视味道的阴冷之风弥漫翻卷起来。
铁木真不愿卷入其中,便带领着他那可怜得三十几名部众在两阵营之间等距之处安营扎寨。虽然他们的营地显得过于淡薄,与两方面的大军相比小至于无,却莫名的将两雄对峙的形式转化为三足鼎立的微妙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