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幕僚吃惊得看着丞相,问道:“塔塔儿人不是已经被消灭了吗?为何还要增强防守?”
“我有一种预感,这个草原上将会出现比塔塔儿人可怕百倍的敌人。现在不预防,迟早要遭殃的!”
“您认为那个汪罕会做些什么?”
“不,不是他,他只不过是一个据地称王的小霸主而已。他能封王,已经满足了,没看见他刚才那一幅得意洋洋的样子吗?此人的程度也不过如此。”
“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样的光晕与铁木真童年时代听到的那些金国故事产生了奇妙的共鸣。铁木真忽然想到,也许只有金国人会有这样的光彩吧?然后,他又立刻驳倒了自己的想法。不,蒙古人也会有的,只要我能统一草原,就会将这种光彩从金国人的身上夺过来,让它普照于蒙古的山川河流,草木树石!
完颜丞相以战胜者特有的快活表情与兴高采烈的语调欢迎着两位来自草原的盟军首领,仿佛浑然忘记了他们联手灭绝的也是属于他们之中的一支。他首先盛赞自己的盟友作战勇敢,居功致伟。然后拿出早已预备好的圣旨,让两人跪下接旨。
脱斡邻勒此时完全抛弃了自己一贯保持的冷静态度,先是与完颜丞相笑语寒暄,然后立刻以一幅诚惶诚恐的表情跪在地上接受金国的册封。铁木真一直没多说话,只是默默得听着两人高谈阔论,然后又默默得学着脱斡邻勒的样子双膝跪倒听读圣旨。而完颜丞相似乎也早已忘记他才是最初接受金国的动员令的人,反而将脱斡邻勒看做这次出兵的主导人物。也许在他心中,铁木真只是个没教养的野蛮人,根本没有跟他说话的必要。
圣旨的内容与完颜丞相的态度是一致的。脱斡邻勒被加封为王爵。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他被草原各个部落尊称为“汪罕”(4)。至于铁木真,圣旨中仅仅轻轻一笔带过,给了一个叫做札兀惕忽里的头衔,如果翻译成金国的官名就是招讨使(5)。
这个官职对于铁木真而言根本是一文不值,甚至可以算做一种污辱。但是他的脸上没有带出丝毫的不满与反对,甚至改变了最初的淡漠表情,装出一种不次于汪罕的欢喜姿态。至于他的心中究竟有着怎样的打算,或许可以从他低垂的眼皮下偶尔闪现出的一丝寒光中窥视一二。那些曾经的困难岁月所给予他的不仅仅是惨淡的回忆,更多的却是一副审时度势的冷静头脑。对于目前的形势,他有着相当清醒的意识:这个阿勒坛汗对于此时的自己来说,过于庞大也过于强盛,是短期内不可战胜,甚至是不可得罪的。长城那边的土地对自己还只能是存在于为了的幻想之中。
“我所患者,是他身边的那个人,被我们薄待的铁木真。此人面相非凡,有人主之姿。喜怒不形于色,有枭雄风度。更兼应变神速。此人初入帐来沉默不语,不事张扬,可谓喜怒不形于色。而当他听到自己被封为小官的时候,却立刻满脸堆笑。这分明是做给我看的,想让我认为他已满足。此人心计如此深沉,可怕啊可怕。”
“那丞相为何不就帐中斩之,以绝后患?”
“斩杀他?凭什么?彼人方有功于我大金便加诛杀,漠北诸部会怎样看待于我大金?杀不能杀,只能放掉,无可奈何啊。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本帅的预感出错了。上苍保佑我大金免遭侵扰吧。”
说完这些话,完颜丞相的一颗皓白的头颅不停得摇动着,发出一连串悠长的叹息之声——
传完圣旨,完颜丞相又对他们说了些勉力的话语:
“你们击溃塔塔儿人,斩杀其渠魁,有大功于我大金,陛下因此重赏你们,希望你们今后忠诚不二,继续为我大金圣主效力。”
这样的勉力语言,与其说是慰劳,不如说是恐吓。言下之意,如果你们今后也生出如塔塔儿人那样的异心,塔塔儿人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铁木真看得很清楚,无论是汪罕也好,札兀惕忽里也好,这些不过是用力哄骗游牧人的把戏而已。反而是最后这一席话才是最主要的恐吓与威慑。但是,在此时此刻,除了默默得接受,再没有其他的办法。忍耐这个词的涵义对于铁木真来说,真的是再熟悉不过,再驾轻就熟不过啦。
说完这些,完颜丞相就命令送客了。当他望着二人消失在自己的军营辕门之外后,忽然摇了摇头,向身边的幕僚说道:
“给我拟奏章,请圣上尽快传令加强长城的守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