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中军大将纳牙阿大声传达着成吉思汗的命令。在他的旁边,一名叫做刘仲禄的汉人临时担任起通事的职务,将他的话翻译成汉语,用更大的声音传递到俘虏们的耳鼓之中。
俘虏群中传出一阵小小的骚动。陆续有人离群,站到了另外一边。有些人也想走过去,但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没有动。
“还有没有啦?”纳牙阿又叫道。
“请问?你们要怎样对待没有手艺的人?”
那青年人忽然越众而前,大声质问纳牙阿。
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无数人付出生命代价的基础之上。即使剔除那些死于刀剑之下的敌对者,还是有许许多多忠诚的、骁勇的、勤恳的、正直的朋友与部下也同时倒在了前进路上。
开战之初,自己一直认为,这种牺牲是必须的,也是值得的。毕竟蒙古是一块贫瘠的土地,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无论如何辛苦劳作,也难以过上富裕和美的幸福生活。如果想得到那样的生活,惟有以箭簇、刀矛与铁蹄向周边那些富足的民族手中去夺取,去获得。劫掠他们的财帛来丰富自己的衣食,征服他们的土地来扩大自己的牧场。
然而,当这种牺牲突然实体化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自己的心却无法接受。当年被自己亲定为十投下的武将之中,忽必来倒在红柳林前,第一个去了;接着,孛罗兀勒血染北方的森林,相继离去;如今,主儿扯歹又走了。那么,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又会是谁再度与自己永别呢?是者勒蔑、博儿术,还是者别、速不台?乃至于失乞忽都忽、阔阔出或者曲出呢?这些人,无论哪一个都是自己不愿失去的人,即使是一名普通兵卒,他们的身上也奔流着草原人的血脉,那血脉与自己遥遥相通,息息相关。他们在流血的时候,自己的心又何尝不是在撕裂般的痛楚呢?
也许,这不是一个身经百战者应有的困惑,但成吉思汗确实无法压抑住心中的情绪,他仰望天际,那里已微微发白,与还未褪去的深蓝夜色相融合,呈现出一片平和的青色。
忽然,营地之中响起了悠长的号角声。这种声音是那样熟悉,以至于成吉思汗不必思考便可得出全军即将出发的结论。因为,这个命令正是出自他的口中。他忽然想到,当此全军出发之际,身为主帅的自己不能再沉浸于个人的情绪之中,而要与自己的部队在一起,给他们指引,予他们以心念。即使身为主帅的人心中迷惘,却不能将这种情绪扩散传染到别人的心中。因为自己带着他们已经上路了,这条路只有前途,没有归程!
立刻有两名蒙古军冲上来扭住少年,将他的身子死命得按低下去。
少年挣扎着,继续叫喊着:“听说你们要把手艺人带回蒙古做奴隶,其余的人则会被杀掉,吃掉?是这样吗?”
一名蒙古军听出他的口气不善,冷不丁狠狠得给了他一耳光,直打得青年人面眼冒金星,鼻子和嘴巴里迅速蹿出血来,溅满了衣服的前襟。
青年人将被打落的牙齿和着鲜血吞咽到肚子里,高高肿起的脸上依旧是一副不屈之色,同时继续抗声道:
数万骑兵与倍于其数的辎重、牲畜所组成的大军彻夜不息地穿越长城,直到黎明时分才完成了这次行动。直到最后一名蒙古军也通过之后,成吉思汗才带领着护卫们策马扬鞭,越过巨龙的脊背,然后沿着另一侧的缓坡疾驰而下。成吉思汗带头发出象征胜利的呼啸之声,部下门随即响应。下一个瞬间,全军齐呼,万马长嘶,将这个历史性的时刻渲染得异常浓烈、鲜明。呼啸声中,成吉思汗再度回复了那个深不可测,沉着刚毅的统率者兼指导者的形象,而心情也不知在何时豁然开朗起来。
蒙古军如同追赶狐兔的猎犬,扑击蛇鼠的苍鹰一般,追赶着胡沙虎,并在怀来击败了来援的完颜纲军。此战,明安在阵前招降了敌军主力——由术虎高琪率领的契丹部队,使得这位倒霉的将军匹马逃归中都。此后,明安又立奇功,说服了镇守古北口的同族讹鲁不儿。同时,者别统领的东路军亦自辽东南下,攻取了居庸关。至此,金人号称铜锁铁钥的铁三角防御土崩瓦解,长城之上各个主要关隘悉数陷落,中都城如同一只被剥去蛋壳的熟鸡蛋般,孤苦伶仃得摆在那里,等待蒙古军去将其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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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坐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凉棚里,面无表情得看着自己的军队驱赶这些惊慌失措的俘虏,一言不发。
“想活命的都给我听好啦!我只说三遍!凡是做过工匠,会手艺的人都站到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