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只有傻瓜才会做出这种大白天去送死的蠢事!"
面对自西征以来少有的伤亡,察合台的这句嘲笑立刻引发了术赤心中因战况不利而早已郁积起来的怒火。
"你这个只会躲在后面说风凉话的家伙!不可饶恕!"
术赤猛然拔刀出鞘,断喝着便要冲向察合台。身边的亦勒赤台见状,连忙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臂,而然只余一臂的他根本难以制往如怒狮般的术赤,反而被拖得向前滑行出去。那一旁的察合台亦不示弱,同样抽刀在手,摆开一副决斗的姿态。这一幕,正是承接了双方在远征来始前夕的对立与争执。显然,不和的种子已经在二人之间蔚然成荫,仇视的裂痕拓展为再难弥合的鸿沟。
幸好随征参阵的大将博儿术和脱仑扯必儿正好在场,二人各自出手抱住一人,同时召呼来十几名亲兵相助,总算至止了二人之间的再次决斗。然而,分裂终究无法避免。察合台愤然退出战场,他部下那些极具攻坚经验的部队也随之撤出。一向纪律严明的蒙古军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涣散与无力,久攻不下、死伤惨重更使这支部队的士气跌落至西征以来的最低谷。
骑兵们发起了突击,冲入城内,与守军发生了激烈的巷战。
负责防御玉龙杰赤东城的斐里古里敦(FarīdūnGhūrī)立刻带领守城兵从城壁上撤退到街区之中,以各栋建筑为依托,继续抵抗。术赤很快便发现,自己的部队面临了新的战争类型。要占领这座城市就必须一个区一个区的肃清敌人,更确切地说必须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地争夺和厮杀,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照这样打下去,即使最终征服了这个城市,也将无兵可守了。
街道的狭窄范围抑制了各种大型攻城器械的威力,杀伤力最大的巨型投石机和"震天雷"都因弹道过长而无法施展。猛火油柜虽然烧毁了一些有抵抗的建筑,但终因数量不足而进展缓慢。很快,术赤发现城内的敌军也在使用火油(也就是石油)来抵抗。从敌军尸体上缴获的放火器具是一种金属中空圆筒,后有推杆,前有机簧。内中饱吸火油后,在喷出的瞬间点燃,一道火线便可直冲对面,最远可及数十步开外,最利近战。许多蒙古兵就是被这器械烧成了火人。
术赤当即下令工匠们仿制,不久便造出了一批,装备了攻城部队。术赤并不打算以这种器具和敌人对攻,只是用以来烧毁抵抗者盘踞的建筑,因为这样做比使用猛油火柜要便捷得多。与此同时,他调弓箭手用火箭攻击对方阵营中持此器具者,更远的射击程与精准的命中率往往在对方火焰未发之际,自己已经被火箭射中而引发火油,在下一刻内自身变成了燃烧的火烛。因而,在这场以火对决的作战中,蒙古军渐占上风,终于在入城后的第四天头上,彻底瓦解了东区的大部分抵抗,将花剌子模大将斐里古里敦及其手下的五百名士兵和一些幸存的市民围困在塔奴剌(Tanūra)清真寺中。术赤派亦勒赤台对其进行招降,在被坚拒后,十余辆猛油火柜和几百只火油喷射器一齐开火,将整做古老的建筑化为炼狱火窟。其实,腾起烈焰的又何止这一处,整个玉龙杰赤的东区都在熊熊燃烧着,这景象落在西城人们的眼中,完全是地狱在人间的真实再现。
踏过犹有余温残烟的废墟,术赤终于将兵锋推进至分割全城的药杀水(锡儿河)边。这条穿城而过的大河截断了火势,使得西半城还保有暂时的平安。河上原来的十数座桥梁被拆得仅剩一座,东城的逃难者们刚刚过桥,术赤所部的三千精兵便如旋风般杀到。亲自督阵的忽马的斤立刻派兵上前阻击,双方在桥上就展开了白兵战。
"一定要冲过桥去"和"不能让对方前进一步",这两种执念在这坐用白色涂料打扮得异常美观的木桥上发生了激烈的碰撞。谁也不肯让步,谁也不愿后退!生死、存亡、荣辱……太多情绪被投入这口兵燹之釜内,在其中交融、汇聚、凝结……最终将所有的理智、情感、人性全部摒弃,提纯为赤裸裸的两个字——杀戮!
疯狂而无情的杀戮将每一张生者与死者的脸染上了狰狞的厉色!
"向前去!不要顾忌死亡,守不住桥大家都一起完蛋!"
在忽马儿的斤那声嘶力竭的叫喊之中,一批又一批突厥族士兵们轮番冲上去,前赴后继地堵住每一个可能造成突破的空隙。数百年前,他们从东方的蒙古草原来到这时里,以铁蹄与刀光征服了这片土地,成为了这繁华富足之地的主人。如今,在面对来自故乡,走着他们曾经走过的路,抱着与他们同样想法的近亲们的时候,他们本身便当仁不让地化身为文明的盾牌,拼死抵御。当年那横刀跃马的野性虽然在饱经文明的洗礼后已成为所余无多的灰烬,却当此千钧一发之际再度复燃,散发出强烈的光与热。哪怕是最后的辉煌,亦足以证明他们也曾有过的不屈不挠和决死之心!
当阳光斗篷被茫茫夜色包围的时候,在付出了多余对方近一倍的生命代价后,三千名蒙古突击队员的生命也被永久的留在了这座桥的上面与桥下的河水之中。白色的桥已面目全非,化做了一座血肉之桥。水中到处都可以看到尸首,随泛着腥臭的河水起伏不定。河水被太多的血水所浸染,呈现出怪异的酱紫色,粘稠得如同油脂般难以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