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突围
梁鼎远再一次的摇摇头,语带苦涩的说道:“为师心里自有见解,以我疲惫之师当虎狼之强敌,此次突围前景十分渺茫,若能给义军留下几颗火种我就心满意足了。”
侧身望一望始终不语的鼎方,梁鼎远道:“二弟,现在是义军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我看就把魏清的事告诉扬儿。要是我们有了不测,他还可以凭此伺机待动。”看见鼎方点了点头,他不忍心再看章扬那略带伤感的眼眸,一撩门帘出了大帐。
几乎是傻傻的听完梁鼎方的嘱咐,章扬的心中百感交集。危机和困境在他年轻的心里算不上什么,倒是梁鼎远话中流露的死志让他感到了一丝恐惧。从小到大一直在师傅的护佑下成长,即使是他已经成为义军中赫赫有名的少年战将,但却从来没有在远离师傅的情况下独立作战,他无法想象一旦师傅离他而去,自己将会面对怎样的局面。
一个大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只听见梁鼎方朗声笑道:“干什么这么垂头丧气,大哥不过就是随口说说,海威要想拿我们扬名,怕还不是那么容易。咱们可不是好吃的肉,没有几分钢牙铁齿,别想吞下咱这根硬骨头。”一把拉起了章扬,嘻嘻哈哈的借着考较武艺的名义和他对练起来。章扬到底还年轻,不过一会儿工夫,便从郁闷中恢复了常态。在吃了梁鼎方几次亏后终于抓住机会占了一次小便宜,呵呵笑着出帐而去。望着消失在门外的章扬,梁鼎方陷入了沉思。对于目前的局面,他和梁鼎远一样感到绝望。如果说兄弟俩人也算是活了半辈子没留下什么遗憾,那么他衷心的希望这个深受自己喜爱的弟子可以安然无恙。
仲夜时分,趁着月亮被厚厚的云层挡住。约六千名义军携带着临时赶制的几十个木排悄悄绕到了思水河的上游,营中只留下死志甚坚的二千名重伤员。他们点起了火把明灯,勉力在营中走动着,企图给海威制造一个假象,掩护义军主力偷渡的行动。
第一卷烬中星火第三章突围
对着刚刚坐定的二人,梁鼎远酝酿了一下语气,对着章扬说道:“扬儿,你也知道目前义军的形势极端恶劣。前面是海威率领的西北戍边劲旅扼住了思水河的去路,估计人数不会少于三万人。后面是陈王两家的追兵,虽然比不上海威军的精锐,可蚁多咬死象,那五六万人的兵马重叠在山路上,凭我们这点力量怕是也冲不过去。毕竟经过这两天的连番恶战,算上轻伤,满打满算能作战的肯定超不过六千人。当此绝境,为师有些话想要告诉你。”
章扬听得这番话,神情激动的站了起来,他意气风发的说道:“师傅,古人云:围地则谋、死地则战。虽然现在我军被困险境,但是三军士气可用。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弟子愿引为前驱,为大军杀出一条血路。”
“坐下、坐下!”梁鼎远对着章扬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为师不是打算自行放弃,只不过觉得你也长大了,有些话到了该说的时候。”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章扬坐下身来,慢慢恢复了平静。这时梁鼎远继续说道:“你在五岁那年成了孤儿,从此就一直跟随着我们两兄弟。十三年来文韬武略、天文地理,能教给你的我们都教了,就连梁家例不外传的劈撩十三刀二弟也已倾囊相授。”一伸手拦住想说话的章扬,梁鼎远道:“为师告诉你,不是想听你感谢的话。而是要告诉你,我兄弟苦心培养你,固然是因为你天资聪颖,更是因为希望你能在我兄弟死后能为天下苍生做一点事。但是如今看来,为师倒有些担心你理解错了。”
遥望着山上的灯光,章扬和梁鼎远一样心潮澎湃难以平静。放弃战友是多么的无奈,但是为了能有更多人去争取活下去的权利,他们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六千人无声无息的行走在山路上,摸着黑跌跌撞撞的前进着。过了大约两个时辰,终于赶到了预先选好的地点。十几名精通水性的义军带着绳索偷偷的游过河去,悄无声息的摸掉了海威军的斥堠。紧接着两岸的义军开始有条不紊的架设浮桥,河水汹涌,转眼间便冲走了数个木排。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将十几个木排搭在了一起,建成一座勉强可以通过人马的浮桥。不一会,已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义军在颠簸不平中渡过河去,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很顺利。梁鼎远望着河那头死一般的沉寂,心中却隐隐升起了一缕不安,他一边催促着部下加快行动的步伐,一边担心的远眺着被黑暗笼罩的思水河北岸。
前军过去了,中军也过去了,此刻后军正在快速通过。梁鼎远立马在思水河的北岸边,在放松心情的同时不禁诧异海威的疏忽。就在义军开始向黑暗渗透的同时,一支火箭冲天而起,在空中绽放出几朵美丽的烟花。顿时雨点般的石头纷纷落向了浮桥,四周在刹那间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和气死风灯。弓箭和强弩发出令人惊恐的破空声,密集的射向义军的队伍,哀号和惨叫刹那间便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看着一脸茫然的章扬,梁鼎远起身度了两步,望着帐顶双手背在身后自语道:“我本是富家子,功名利禄于我如探囊取物。可圣贤教诲让我不惜毁家举义,只是为了给天下百姓争一个安乐。为师举兵之时,自以为解民倒悬,只需振臂一呼,则大事成矣。却独独忘了人皆生而有私心,东南一行,明明是百姓已苦不堪言,但就是因为还有一口饭吃,他们就甘愿做牛做马。这样看来,时机还是没有成熟啊!”
猛地一转身,梁鼎远盯住章扬一字一句的说道:“扬儿你要记住,大义要取,然而决不可强求。事不能行之际,只有忍耐、忍耐!否则非但义不能张、志不能伸,反而身受其害。”
听着师傅的一席话,章扬的心中乱成了一团。梁鼎远的这些话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和他往日的教诲更是大有抵触。可是这几个月来转战东南的切身体会让他明白,师傅所说的这些都是至理名言,甚至可以说是一字一血换来的。
“古人云: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哼哼!”梁鼎远冷笑了两声,道:“话是不错,可也要知进退、明利害。要不然左右不过是个莽夫,徒然身死而遭众人笑。”看一眼低头不语的章扬,他叹了口气。“不是为师说句丧气的话,今日我纵横中南的义军怕是将要成了这些话最好的注解。”
听出梁鼎远语气中的黯然失落,章扬抬起头抗声说道:“师傅何出此言,虽说前有拦截后有追兵,但我义军乃是百战之雄师,未必就不能突出重围。只要进了中南平原,烟消云散还是卷土重来尚且未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