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猜测
大帐中央是一张宽大的案几,台上几只粗如儿臂的火烛,把周围照得亮亮堂堂。吁利碣靠在虎皮椅上,仿佛没有听见乌木札的声音,闭眼沉默着。好半天才伸手抚了抚面颊,缓缓道:“你说,董峻如此咄咄逼人,其中可有奥妙?”
“这……”乌木札有些犯难,按着日间所见,北谅军不过五六万人,不但多为步兵而且是长途跋涉,以铁勒在此地的十几万方胜之军,应该不难获胜。然而董峻此人坐镇北疆,和铁勒交战十几年,有谁敢轻言必胜。
吁利碣微微睁开眼睛,乌木札只觉得他的目光中好像有一丝不满闪过,正当他诚惶诚恐的时候,吁利碣又开口道:“无怪你不敢断言,便是我对着董峻,也要思虑再三才会行动。此事就算了,我且问你,日间交战,北谅军战力如何?”
乌木札长出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不用再伤脑筋,他一边回忆一边答道:“日间所遇之敌,士气高昂,骠勇善战,无论弓马齐射还是短兵相接,至少不在我军之下。而且在我假作败北之后,并没有贸然追击,阵型及其完整。”
“不在我军之下?”吁利碣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直接道:“恐怕是你自觉不是对手吧,乌木札,敌人比你强并不可怕,可要是明知对方强大还不承认那就可怕了。”
也不等全军休息片刻,董峻已命令章杨率部抢先渡河,探明周围五十里内的情况后再行决定动向。得了这条干系重大的军令,章扬不敢怠慢,督促着部下搭起浮桥,匆匆渡河而过。
仿佛是要证明依轮河确实是察尔扈第一险阻,章扬手下的平贼精骑刚刚展开,数十天来从未见过的铁勒大股骑兵如同地底冒出一般靠了上来。说是大股,其实也不过三五千人。然而与这一路上最多不过百人的游骑相比,那是真正显出了军队的架势。似乎只是为了试探虚实,那些铁勒骑兵并未选择在平贼军未渡时予以拦截,反而等到章扬军容齐整后才开始进攻。
既没有擂鼓助阵也没有号角催鸣,两军人马就这样没头没脑的盘旋对射一会,旋即又贴身近战起来。铁勒军忽东忽西,前前后后和章扬所部平贼精骑的各个部分都交了交手,马上便又像出现时一样突然撤退。
按耐住追击的心情,章扬勒令手下人马不必恋战,只需将四周情况摸清即可。半个时辰后,散往四方的士兵纷纷回报,那些铁勒人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方圆数十里内,再看不见一个敌人。
“以佐云看来,这是怎么回事?”刚渡过河扎起营寨,董峻就召集众将讨论起来。透过帐门望着沉没在一片黑暗中的依轮河南岸,章扬答道:“只是一次试探,我军一路前行,也没有想掩饰踪迹。碰上这种大张旗鼓的敌人,换作是我,也要先试探试探才能决定应对。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至少吁利碣已经盯上了我们。”
额头上有汗水渗出,乌木札耳际嗡嗡作响,脑子里惊慌莫名。傍晚时候自己过于托大,不屑占半渡而击的便宜,没想到等对方阵型展开,自己竟是丝毫也啃不动。至于后来佯装败北试图杀一记回马枪,敌人也不肯上钩。在他的心里早,其实早就承认自己刚刚重建的部队比不上对方,只是顾虑到铁勒人一贯自夸马上无敌,这才将自己的感觉隐瞒了起来,可哪里想到,吁利碣居然看透了这点。
帐中火烛呼啦啦的一跳,望着满脸青白,畏缩不言的乌木札,吁利碣放松语调,轻声道:“我都说了无妨,你又何必在意。董峻手下,若也是不堪一击的弱兵,咱们铁勒早就放马中原了。我问你情况,不过是想猜猜,董峻到底在不在其中?”
“换句话说,也就是我们盯上了吁利碣。”董峻呵呵一笑,帐中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谁都清楚,既然来了草原,不是作为胜利者昂首离开,就是作为失败者抱头鼠窜。而结果,只有等到一场决战之后才能知晓。
摊开一张地形图,董峻指点着周围道:“各位将军请看,黄草川位于依轮河以北三百里,按照时日来看,不管铁勒能否击败那瀚喀罗联军,目前必然还在这附近。只是铁勒既然有余力向依轮河放出数千人马,恐怕联军的形势不妙。”
众将的脸色都是一变,好在日间已见过敌人,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此时听董峻分析起情况,倒也不觉得太过突兀。
埋头思索了一会,董峻伸出手掌推向北方,坚决道:“原定计划不变,我军明日继续向北挺进。若是铁勒还没有解决联军,我们就扑上去咬住他。若是铁勒已经打了场胜仗,那我们就去不停送到他的嘴边,看他能忍多久。”
“大汗,北谅军已经度过依轮河,前锋今日与我军接触了一次。”乌木札奔入大帐,毕恭毕敬的汇报起军情。自打吁利碣放过了兵败的罪责,就让他整顿补充了一些士兵,专门负责监督北谅军的行动。如今两军相遇,他可不敢有丝毫延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