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误算
土丘处,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撇开护卫走了上来,他的红袍虬髯在这漫山遍野的铁甲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柳公!”看清了来人面目,许勋连忙躬身施礼。
从清晨开始,这已是臂缠白纱,高举“殄灭国贼”大旗的柳军对广野北门发动的第九次进攻,成千的矫健儿郎在这座坚城下流干了血滴尽了泪。但这个拦在京师北面的钉子一日不除,惨烈的攻势就还要继续。
困于那些悍不畏死的登城兵逐渐难以抵御的冲击,守军拆开几具损坏的狼牙撞杆,勉强又拼出了两根抬上了墙道,不停左右游弋,可它费尽心机勾倒或撞翻的云梯,转眼又在别处搭住了缺口。二百八十七丈的城墙,早在前两天的攻击后,就已经随处可见累累伤痕。
忽然,城楼左侧十余丈外,一名身中数箭满脸熏黑的登城兵拼死翻过雉堞。在被七八根长枪穿透的瞬间,他双目怒睁“嗬嗬”嘶吼,竟然挺着枪身又向前挪动半步,直到用钢刀挑开了一个敌人的肚腹,这才萎顿着倒下。乘着他多争取到的一霎,更多的登城兵从这个缺口狂嗥着跳上墙头,踩着他的躯体就地搏杀。甚至有人无处立足,索性用一只手攀住雉堞,提起钢刀向里乱戳。
血,登时就溅满了青石砖缝。
失去了城墙的护佑,普通士卒的战斗力显然不能与遴选出来的精锐相比。很快,这个缺口被扩大到数丈有余,十余名满身是伤的登城兵在洎洎血水中站住了脚跟,一边掩护着同僚爬上墙头,一边试图继续向左右伸展。
俄顷,有股风沙自侧面吹过,将黑雾略略驱散。冲车两旁,露出十余架在血火中撑起的云梯。
无数赤膊袒胸,仅戴一顶铁盔的登城兵,口衔钢刀蚁附而上。梯脚附近,到处布满了漂腻着紫黑色液体的小坑,有时被凌乱的步伐踏平,有时又被从天而降的躯体砸得更大。
云梯上端,越是靠近墙头的地方,守城弩越密越准,不断有人浑身中箭,再也无力握住横把,如飞鸟一般坠向地面。
一股股雾气蒸腾微带红光的铁水若是恰好浇到了梯上,往往带动一溜串的登城兵惨嘶着滑落。
在他们的头顶,那些似乎并不遥远的碟口,仿佛是恶魔张开了大嘴,狞笑着吞噬一切敢于挑战的勇士。
滚雷般的鼓声立刻从城下响起,尚未越过护城河的士卒们齐齐跺脚,扯开嘶哑的喉头,呐喊着为死士助威。许是以为有机可乘,半里外的数十面旌旗也开始摇动。一队队身着重甲的步兵从地上坐起,抽出长刀举起厚盾,随着将佐的号令整队聚集,缓步向前推进。
一时间,这个烟熏火燎,遍地死尸残骸的战场上,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一小段城墙上。
如此群情激奋的时刻,羽林左武卫军副将许勋,却面无表情地站在一个土丘上。土丘不高,但足以看清城头的动向,眼下这十余人次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入他的眼中。对于攻城战的细节,也许有人并不在意,可许勋绝对不在其中。要知道,在去年与海威、管捷两军的轮番恶斗中,他曾六度夺下首登之功,从一名小小的校尉窜升到副将。自北谅开国以降,若论破城要诀,怕是再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了。
骚乱伊始,许勋就看出了突破点过于接近城楼的缺陷。只要敌人醒过神来,稍稍调动一些硬弓强弩,封死云梯入口。这十余名死士即便再精锐,也绝挡不住成排矛手的三面攒刺。除非,在其他云梯上的登城兵能同时获得一些进展,减轻他们的压力。
厮杀的节奏恍如瞬间加快了几倍,城楼里的弩弓抛下其他方向,居高临下死死的遮没缺口,一个接一个的登城兵刚刚从雉堞处露出脑袋,便被密如蝗雨的箭矢击中。数队后备矛手随着急促的吹角声自斜道蜂拥而上,排成枪阵,逼向那数丈方圆。在这凌厉的反击下,得不到支援的死士们逐渐倒了下去。
第一卷譬若朝露第一章误算
冒着黑烟的牛油火把接连从城头飞来,甫一落地,四溅的飞星便燃着了早已扔下的柴草。不多时,丈高的火苗冲天而起,呛人的浓烟沿着城根蜿蜒如蛇。已经有些残破的雉堞后面,数组精壮大汉正咬牙推动横杆,调整着高悬在角楼外端的釜瓮。每当俯身探望的队头一声令下,滚沸的铁水顿时倾泻而下,泼洒在敌人头上。
城下,一**的士卒迎着矢镝,冲过用泥沙和尸体填平的护城河,排成数列以强弩对射。缭绕的烽烟中,一辆简易冲车在盾兵的掩护下,越过残障,“哼哧、哼哧”的靠近了城墙。径达四尺的巨型原木每次撞在铁叶门上,被铜汁浇死看似牢不可破的门洞就会发出一阵让人胆战心惊的颤动,而后又在淅淅落落的尘土中归于平静。
俄顷,有股风沙自侧面吹过,将黑雾略略驱散。冲车两旁,露出十余架在血火中撑起的云梯。无数赤膊袒胸,仅戴一顶铁盔的登城兵,口衔钢刀蚁附而上。梯脚附近,到处布满了漂腻着紫黑色液体的小坑,有时被凌乱的步伐踏平,有时又被从天而降的躯体砸得更大。云梯上端,越是靠近墙头的地方,守城弩越密越准,不断有人浑身中箭,再也无力握住横把,如飞鸟一般坠向地面。一股股雾气蒸腾微带红光的铁水若是恰好浇到了梯上,往往带动一溜串的登城兵惨嘶着滑落。在他们的头顶,那些似乎并不遥远的碟口,仿佛是恶魔张开了大嘴,狞笑着吞噬一切敢于挑战的勇士。
远处的投石机传来皮索崩到极点的咯吱声,紧接着大堆巨石有如阴云般罩住了城头。猝不及防的弩手弓手一旦被砸中,立时化成齑粉,连半点声音也来不及发出,偶尔有几块石头稍稍偏了准星,猛烈地落在城墙之上,顷刻迸裂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