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袭
堪堪又等了半个时辰,眼见章扬仍是俯首卷上,她终是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走到他身边细声道:“夫君,歇吧。”
章扬闻声抬头,略舒眉宇,对她歉然道:“你先休息吧,我再合计合计。”
忽然,他发现一队羽林,阵伍整肃刀枪林立,不声不响的埋头朝着前营门口冲去。那领头的将军甚是果决,但凡有拦路之人,不分敌我,俱被他指挥枪兵扫清,眼看就逼到了管泰附近。
“妙极!羽林军中到底还是有些人材。”李殿臣看的心动,连忙收拢起数百骑兵,抛下其余目标,自侧后直扑过去。
眼下这形势,怎能容许有人来收拾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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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晚上,怀州城内。
漫天红云亮起的时候,许勋略估了一下距离,就料定田恺依仗的游骑早被猎杀干净。想来,最初那一下又低又短的吹角声,大约就是敌人开始掩进的信号吧。再不做半分犹疑,他强压住向门口张望的**,转身疯狂的向后奔跑。
耳边不停响起乱哄哄的马蹄声、惨叫声和铁器交鸣声,他跳过倒塌的帐篷,钻过烈焰熊熊的火堆。一路寻着捷径,埋头朝左武卫军的方向跑去。露于甲胄外的麻衣已被火舌燎着,可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只略一拍打,然后便不管、不顾、不看!
抽出随身短刀高举在空中,他喝开每一个拦路的小兵,推翻每一辆挡道的辎车,在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已粗若牛喘时,终于在人群中觅见了自己的将旗。
旗下,不足三千的羽林左武卫军将士一如他平素的调教,整整齐齐的列在那里。人群寂静,没发出半点噪音。擎旗校尉张辉骑在马上,右手牢牢的执着旗杆,他似乎感觉到这边的骚动,正焦灼地把目光转向自己。
“传我军令,矛手四面列队,举枪,有敢于冲撞者一律格杀!”抬腿踹开几名茫然四顾的士卒,他边跑边冲着张辉喊道。一连串响亮的传令声立刻向四下里传开,很快,当他奔进阵中翻身上马时,左武卫军已完成了枪阵的变化。在果真刺倒了十余名到处乱跑的兵卒后,附近道路顿时为之一空。
位于城中央的知州府是由一个土垒房子改建而来,房间并不多,当中用青石重砌的主室,就是章扬与如嫣起居所在。
西北的天气与南方大不相同,虽已是四月,夜里仍需火盆取暖。如嫣半靠在榻上,膝上搭了条杏黄小被,素手执着一把细绢团扇,虚虚掩住面颊。夜风从窗口透入,吹得盆内炭火忽明忽暗,那扇面上的几朵工笔牡丹,被流光一照,顿时线条活泛栩栩如生,仿佛要绽放开来。可惜的是,这颇为精巧的画技,此刻连它的主人也无暇欣赏。
子时的更声已过,如嫣盯着依旧坐于案前的章扬,内心却在犹豫着到底唤是不唤?
她并不是个贪心的女子,一生能觅得良人便已满足。年前轰动怀州的那场婚礼,远算不得奢华,但她,深感幸福。
只可惜,似章扬这等人物,注定有太多的事情要比画眉之乐来得更为重要。远的姑且不提,单只近来海威不顾两军仍有敌意,屡次遣人前来送信,就很有些玄机在内。如嫣虽不知道信中具体写些什么,可瞧着他整日里揪然不乐,料来也必是烦心的事。有心想要不去理会,又怕他过于操劳。事情再怎么紧要,身子骨终究不是铁打的,哪里抵的住这日夜消磨。
促马贴了上来,张辉微倾身躯,急声问道:“将军,四面都有火光,咱们该向哪边前进?”
跃到马背上略一了望,许勋面色稍定。他坐回鞍上,挥手示意卫队紧随自己行动。一路顺口答道:“振武军大队绝无可能这么快从京师赶来,敌军定是白天遇上的‘野人’李殿臣部。不过,就算他倾巢而出,兵力至多几千人而已。现在除了前营口已遭突破,其他三个方向只有火光,料来自是疑兵。我军但往前营稳住局面,若能如此,则羽林虽难免一败,总不至于伤筋动骨。”
距许勋很远的大营左侧,李殿臣勒住缰绳,正伏在马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白天战罢他就没有休息,又连夜带队赶来突袭,一路连杀数十人后,饶是他自负武勇过人,此时也不免浑身乏力。
松一松筋骨,他抬手四下巡视。到处燃烧的火光里,只见人影憧憧寒光处处。时而见到手下锐健纵马砍下敌军头颅,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后驰而他处;时而又见有人哀号一声,被数杆长枪从马上挑到了半空,匹自在那抽搐。不少羽林士卒仍在无措的乱跑,也有些敌兵渐渐聚做一团,东一小堆西一小群的结队相抗。
营门口的一处帐篷猛地被烈火烧塌,一下子把管泰的身影送进他眼中。这个家伙竟是如此冲动,举着那根几十斤重的宽刃铁枪,正在怪叫着追砍四散奔逃的小兵。他***,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要光顾杀人,先把敌营冲散了再说,这匹夫怕是一见了血,早就忘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