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第十四章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下
两年前松原大捷,年轻的昭彤影在扶风狠狠的教训了勾结西珉叛臣妄图乘乱夺取苏台土地的乌方军队。松原一场大火,数千士兵击败数万军队,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让东山再起的昭彤影又一次为朝廷认可。
那一次用兵知会了西珉边关守军,而收尾工作是双方同时进行的。当时在西珉东方国境担任指挥官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和昭彤影差不多的年轻,而且非常美丽,英姿俊秀的美丽。昭彤影和她——名字叫做南明城的年轻将军有过一些接触,不是太长,但以足够让她赞赏。让她失望的是,这个一度被她看作西珉最出色将领的人在几个月后神奇的消失了,不但消失于边关,甚至去年西敏使臣南乡子郴进京,她问起的时候,对方一脸茫然。虽然,那茫然在她看来有着近乎于恐慌的掩饰。
去年皎原听雨楼下佳人赋诗,一转眼间她惊诧于年轻男子的俊美,更惊诧于那长眉俊目、举手投足间有熟悉的影子,时常回绕在记忆里,却又不能立刻说出的影子。
她从丹夕然那里听到一些传言,说西珉名将南明城在前年秋天忽然消失,有人说她弃国而逃,也有人说她得罪了皇帝也不知道什么权臣或者皇族,已经被秘密杀害。消息传来,连扶风将士都为之哀叹,叹息这个在过去几年中驻守边关出谋划策,在内乱中保西珉国境安宁的稀世将领,未能马革裹尸疆场死,徒丧于小人之手,斩于主君刀下。
现在她相信第一个传言,因为时隔两年,她又一次看到西珉名将南明城指挥千军万马时傲视天下的凌厉,在舞台上,幕莲锋的举手投足间,在一度为和亲王爱宠,总是淡淡微笑谦卑温顺的明霜眼中。
和亲王府宴席和京城贵族们的家宴除了规模没有本质区别,贵族子弟们有一个交流机会,而并非出生贵族的官员则有机会向他们憧憬的生活靠近一些。然而,对于习惯这种场合的人则不见得是一种享受,象西城照容、卫暗如这样的人,比起在这里满脸堆笑应承,更愿意回家与夫儿共叙天伦。单身的昭彤影好像不介意耗费一个晚上在此与人闲聊应酬,她的身边分别是稍微有些复原的涟明苏和少司寇兰卿颂。涟明苏甚少说话,兰卿颂却左右逢源。到了酒过三巡,余兴节目一个个登场,祝寿宾客们提起兴趣,对着表演说说笑笑,其间有请来的歌舞伎,也有被推上去“彩衣悦主”的宾客,尤其是那些宾客的表演吸引了几乎全部注意力。
昭彤影中断兰卿颂的交谈再一次将目光聚焦在台上是源于身边一阵轻微的骚动,那是看到让人意外东西时才有的声音。耳边是熟悉的曲调,《寒窑情》中《长亭》一折。
古道夕阳,长亭芳草。
琵琶催人,美酒销魂。
关山月,无定河,沙场古来几人回。
他复活了六百年前的幕莲锋,也复活了他自己,西珉的南明城。
一缕清淡笑容在殿上书记唇边慢慢荡漾开来,她对眼前人充满了兴趣。她想知道得太多,比如他为何离开西珉。又比如,和亲王对这个男子了解多少,她是否知道曾在她床帏之中取悦于她的人曾在沙场上一将功成万骨枯。
当然,在确认明霜的确是个男子——这点她有信心——之后,解释这场逃亡并不是很困难。今天的西珉依旧保持着安靖在文成王朝时期的表现,对男子的绝对压抑。西珉人民相信,男子的价值只在家庭中,在女子的指导下或者说命令下为家庭服务。在田间劳作,或是在厨房和织布机间往返,平民人家,男子是劳作的工具,贵族人家是装点内室的东西和侍奉女主人的高级佣人,只有担负着生儿育女也就是繁衍之重则的女子才是一切的根本和至高所在。
安靖在进入到文成王朝结束后长达两百年的动乱岁月后,或许是连年动乱造成的人口锐减的结果,人们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既然是由女人和男人这两种性别构成,也许他们生来就不应该有地位上的差别,或者说性别没有理由成为决定一个人身份的条件。文成动乱年间,安靖国开始为她的儿子们提供一些原本只属于女儿的地位,也交付了同样的责任。在后来的岁月中,安靖的发展以及清渺王朝初年那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成就,让安靖百姓相信,他们的选择没有错误。
在西珉,一个男扮女装攀上将军之职并登堂入室的男子是不会受到赞赏的,相反欺君之罪在等待着他;至于安靖,清渺建国那一天起就没有一个男子需要靠穿上女装来获得荣耀。
梧桐雨,明月楼,春草迷离,佳人楼头,望断天涯梦迷鸡塞。
台上人银盔素甲,大红战袍,容貌俊美而英气逼人。
在以往的戏台上,安靖国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将领被塑造成身材高挑容貌刚强的女子,和她的毕生至友,同样有着安靖国历史上最杰出大宰、最伟大神师称号的千月江漪形成鲜明对比。然而,在清渺王朝的史书上清清楚楚将这个女子描绘为:容姿奇秀,风采英朗。
而今台上高歌的人宛若几百年前那个名将的再世,英姿飒爽而柔情内敛,目光深邃如江海,一凝神又似利剑出鞘,江河翻滚。那是戏子们无法塑造的形象,那种百战沙场决断生死的气质只有曾经处于其中的人才能拥有。
几乎在目光接触到粉墨登场的明霜的一瞬间,昭彤影的身子非常明显的震动了一下,一些尘封在脑海中的记忆在那一瞬间被打开了,往事清晰的浮现出来,和舞台上的人重叠混合,而困惑她整整一年多的疑团也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