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第三十四章 沙场明月,塞上风尘 下
白皖的到家中通报,自然是心急如焚,也向天官告假请求前往明州照顾妻子。少宰接了文书对他说如今多事之时正需要用人,尊夫人在明州有正亲王殿下照顾,必不会有事。京城距明州就算你兼程而行也要二十多天,这又是何必呢?
白皖依然请求准假,少宰生气了,脸一沉:“卿朝廷重臣,公私之间孰轻孰重也分不住来么,你还当什么官?”
白皖脸色平静,一低头:“属下惶恐,不过属下一定要去伺候妻子,倘若大人不许,下官……请辞。”
三阶官员要撂挑子,这是大事,天官做不了主,偌娜的身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也是喜怒无常,官员们看到她怕,等闲不敢拿事情去麻烦她,其实是怕一个不小心变成替罪羊出气筒。不能找皇帝,正亲王当然有事服其劳,少司寇低着个头蹭过来说白皖要辞官去伺候妻子,殿下您看要不要批准。
花子夜再老实也不会答应,只要稍微动一动脑子就知道这位伺候妻子天知道有几分真,想要跑倒是不会错的。可如今迦岚是奉旨平叛,你还不能直说“白皖,你就是想要跑!”老实说,别说他暗地里跑,就是明着请求调动,他去帮助平叛到军前出力还不行么?很快,水影知道了这件事,笑道:“殿下不用急,明天您请白皖过来亲自劝他莫要请辞。我自有办法让他从此赶都赶不走。”
明霜是十月最后一天离开清平关前往明州,在明州短暂停留并领了迦岚至西珉皇帝的亲笔书信后辗转返回故国。然而,朝廷同意调动明霜的公文实际上一直到十一月上旬才从京城发出,也就是说明霜其实是在没有得到天官批准的情况下就擅离职守,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官员汇报朝廷,朝廷其实也无力关注。这个时候苏台各地成规模的叛军共有八支队伍,后代的史书称为“八反军”。规模最大有三支,东面的宋茨兰;永州、齐郡的苏台清扬;北面宜郡的缟敏言;苏郡的朗环等等。此时,苏台迦岚是平叛的一方,她占据清平关后原本面对清扬摆开进攻态势,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永晋郡的叛乱进一步扩大,迫使迦岚暂停向西的脚步,转而面对永晋郡谈州的恒楚芝。
一看家名就知道谈州这个叛军首领和宋茨兰一样,是当年宫变失败的牺牲品。只不过宋茨兰确实出于兰台大系,没有宫变都是有资格袭承爵位的人。恒楚芝却仅仅是恒楚家已经很远了的一个小系,即便没有宫变,她都不见的捞得到见习进阶的名额。故而,恒楚家灭绝,她也没有受到太大损害,仅仅剥夺家名,两代之内不得进阶,其余家产均不动分毫。当时恒楚芝十五岁,家境富裕,正在想方设法买通当地春官弄到一个见习名额。变动一起,她还没有特别感觉,反而送了口气,因为家里人终于不再逼她读书写文。恒楚芝在学问上没有才能,却是个经商天才,原本只能算富裕的家业到了她手上十余年间就翻了几翻,成为谈州第一的富豪。
后代的史官评论,说兰台茨也就是宋茨兰叛乱乃是基于野心和对特权丧失的愤怒;恒楚芝则是官兵民反的典型。她家大业大难免树大招风,不但谈州,永晋郡官员往来都到她这儿打秋风,这两地有个大事小事还要来敲诈她一笔。加上她出于恒楚,这个被剥夺的家名时时刻刻都成了悬在头上的尖刀,地方官时不时祭出来威胁恐吓。恒楚芝一再容忍,可总有容人不下去的那一天。两年前恒楚芝和当地另一个商家因为几桩生意发生冲突,理由是在她这一边,然而对方有家名,亲戚是当官的,几场官司一打,她不但输的一塌糊涂,还被莫名其妙的关了大半年。
出狱后又出了几件事,让恒楚芝的愤怒积累更多,此时天下已经纷乱,便有人来怂恿。偏偏此时当地官府又来打秋风,要她一个月内给三万官军准备好所有被服,而给的钱自然是少的成本都不够。她更从熟悉的人那里打听到,这件事背后便有那个和她有矛盾的商家插手,故意让他们在根本没办法完成的时间内准备一大堆东西,然后以耽误军机为名将其下狱,从而夺取她的家产。
恒楚芝得知这个圈套自然愤怒至极,她家产大,门路多,要准备这批军需虽然困难但也不是不可能。可人家存心要害你,时间够了可以说质量不好,甚至更狠得,明明收全了硬说不全,告你个虚报数量,延误军机。她从牢里出来后为了保命,确实和当地一些盗匪首领有往来,支助些钱财等等。她花了一个月准备好军需,果然验收的时候对方多家刁难,等到所有东西入库,隔了一天官兵深夜来抓人,说她“以次充好,欺骗官府。”这一次,恒楚芝有了准备,一声呼喝护院蜂拥而出,抓了官兵后举起叛旗。
花子夜第二天派王府书记去请白皖,白皖当然知道原委,穿着一身便服来见花子夜,一脸“我就是不干了的表情。”花子夜对他态度极其好,和颜悦色,先请喝茶后命赐膳,转弯抹角的劝说。从朝廷正当用人之时,到“白皖卿登科为官也是十年寒窗殊为不易,本王也知道你当年遭遇不白之冤也与这登科为官有关。如今你便舍得轻易放弃么?”白皖面对这样和颜悦色的花子夜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问什么答什么,顺着他耐着性子说话。听了这句,笑道:“若说舍不得,自然是十分舍不得的。可男子即嫁,以妻为重,侍奉妻子照顾家庭才是正道。”
花子夜若无其事的说了句:“可当年卿与卿昔日的夫人争吵之时却没有如今态度。”
白皖脸上一红,低头道:“秋之但有我家夫人对我一半好,我早就辞了官,专心侍奉她。大人也知道,我是下堂夫,身佩绿萝带多年,我家夫人则年轻多金前途无量,能蒙不弃共结秦晋,乃是白皖三生之幸。白皖自然要尽心尽力的伺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事比我家夫人更重。”
他这段话要是让玉藻前听到了大概都要一身冷汗发发抖,然后看看白皖甚至眯起眼睛说一句“皖,你今晚没吃了什么奇怪东西吧?”可花子夜却听得深受感动,连连点头道:“卿所言甚是,男子原当以妻为天,更何况卿确实嫁了个好人家。”
只要看恒楚芝的遭遇便知道此处的官员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她富家不堪盘剥,当地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人头税地税水利税,每年各种名目的税多达二十来种,收不上来不是打就是抓。这种天下大乱的时候,除非地方官青天白日,否则一人叫反从者如云,谈州也是一样。恒楚芝杀了县官州官,尽散家产招兵买马。偏偏永晋郡的行司马也不是好东西,克扣军饷,私卖上好的军需被服,再买进次品发给士兵,说是棉衣,新的穿在身上就硬邦邦的一点不暖和。谈州一反,永晋郡派兵征讨,那将官贪功冒进,一站失败后鞭打士兵泄愤,又不顾连日大雪苦寒逼迫进军,最后激起了兵变。军中一个七阶军官纠集几个下级军官杀了领军的将领投奔恒楚芝。
恒楚芝见势力扩大,一不做二不休,正式恢复了恒楚家名传檄天下,便以谈州为中心,进军郡治,摆出抢夺一方,涿鹿天下的态势。
永晋郡、天水郡位于丹霞东侧,南断山成为这两个郡的天然屏障,这两个郡都是小郡,各辖三个州。历史上这两郡原本合为天水郡,只在本朝某一代时为了平衡两位王爵的任地问题而一分为二,又各自从原本邻近的其他两个郡各分走一个州,变成永晋、天水。永晋的郡名就来自于第一任郡守璐亲王苏台永晋。永晋郡虽然不大,不过位于河谷地带,粮产丰富,历来是关西粮仓。昭彤影考虑再三,推断这位恒楚芝并非真正有野心的人,而是乱世里安身保命找点机会的墙头草,为了避免她进一步做大,她六百里加急报禀明州,要求先平定永晋,其后再战永州。
六百里加急发出的同一天,清平关内一道密报进京。又几乎在同一个时候,朝廷派往明州宣旨的玉藻前的第二道告假文书也到了永宁城秋官属。
玉藻前前往明州传旨,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自己又有了身孕,而且这一次反映非常强烈,强烈到了整天趴在床上的地步。她前两年正因为逍尹夜入秋官库房偷东西而流产,如今好不容易又怀上,自然小心翼翼,当即向秋官告假,趴在明州亲王府每天好吃好喝的保胎。到了十月,身体倒是好了许多,想要回京城,可某日也不知怎的一个不小心摔了一下动了胎气,大夫要她继续保胎严禁旅行,于是又上了第二道告假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