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番外 五陵年少
然而流云错并没有生气,反而淡淡一笑:“流云错是苏台的臣子,自然和亲王一样侍奉陛下,忠诚于陛下。”
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那王姐果然会看人,这流云错的确是很有趣的一个,也的确博学多才。这之后只要宁若在京,流云错每隔三五天必定入宫,教导她理政用兵的知识,其实他说的道理和王傅们的教导也没太大区别,可一样的话倒了他口中就精彩倍出。
只不过在理政治国和用兵之上,王傅们教导的均是仁义之道,流云错却会教导她如何运用谋略,如何服人,如何收买人心的技巧。有一次她兴致勃勃地听完后叹息了一声:“朕就说那几个王傅都老了,只会絮絮叨叨和朕说什么仁义为正道,以仁义服人,靠这个治理得了天下么,偏偏王姐不肯给朕换王傅。”哪里想到话音未落,流云错脸色一沉,正色道:“陛下过分了,我苏台崇师重教,陛下身为君主就该做天下臣民的榜样,怎能如此口气谈论王傅?”
那一刻秋澄委屈到了极点,心说朕向王姐诉苦也不是一回,王姐都不骂我。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第一次看到流云错生气的样子,她反而忘了要摆出皇帝的威势,反而冒出一个念头——这人生气的样子怎么都那么好看……
服礼那夜按照安靖的传统,秋澄行了暖席礼。同样的,根据安靖国的传统和苏台礼法的要求,整个栖凰殿寝殿的窗子都加糊了一层纱,半点光都透不进来,而房中没有任何火烛,尊贵如君主和任何一个平民女子一样,不能知道这一夜枕边人的样貌。在那一夜苏台秋澄知道了□□的味道,虽然不能问,还是忍不住要想这个为她暖席的男子是什么样的人,怎样的眉目怎样的神情……照着规矩,能为皇帝暖席的必然是名门贵族家的男子,或者是朝廷显官,想着一瞬间脑海中出现的却是流云错淡然的笑容,而她就在这幻想中度过了暖席之夜。
服礼之后秋澄有整整一个月不敢见流云错,朝堂上看到他朱衣在下都会脸上绯红,想到暖席礼时总总。流云错还是按照惯例三五天进宫一次,可这回她一见到流云错就心慌意乱,哪里定得下心听什么课,没多久那人将书本一放抬起头来温言道:“陛下心不在焉——”秋澄脸上顿时飞红,半天没说出话来,流云错看着她的神色突然一笑收起书本道:“看样子三五日内陛下是无心夜读的,臣先告退了。”秋澄愣了半天没明白他言下之意,可不一会身边的女官带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宫侍进来在她耳边问:“陛下中意哪个?”一瞬间才知道流云错将她的心不在焉想到了什么地方去。
秋澄一直不记得第一次见到流云错是什么时候,她身边的人总是一脸惊讶状的说:“陛下忘了么,不就是琼林夜宴上,流云错在队首给陛下磕头的啊,”她知道那些人不会欺骗她,可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也许那个时候她还年少,又或许她确实不象王姐宁若那样,第一眼就对这少年青眼有加。秋澄的印象里第一次见到流云错是在十四岁那年,正亲王宁若鹤舞得胜归来,城门外迎接的时候看到王姐身边那个文官打扮的俊美青年。那一刻她便想“这人生的好生漂亮。”后来对王姐说起,宁若一脸无奈的摇了好半天头,叹息着说:“天天上朝,两年的时间陛下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吓得她顿时一身冷汗,要不是旁边的女官机灵将话带了过去恐怕又要被这严厉的王姐教训半个时辰。
秋澄十五岁那年流云错进入了她的生活,是由宁若带着走到她的栖凰殿,宁若淡淡说:“皇上前些日子对臣说几位王傅教的东西都无趣,臣认真想了想也觉得有理,王傅们不是没有才学,只不过他们几位授课的时候有许多规矩约束着,只能教一些大道。陛下既然觉得不够,臣又找来一个人,不在三师之列,只是陪陛下聊聊天,他懂得东西多,性子也有趣,陛下一定会喜欢的。”说话间身后一人出来跪倒行礼,她一看原来是殿上书记的流云错。
一看清来人,秋澄脸色一沉转身就走,连“平身”都懒得说。宁若愣了一下追上来:“陛下不满意殿上书记?”
她沉着脸道:“这种下贱的人也配教授朕?”
宁若的脸色顿时也变了,秋澄又补充一句:“以色侍人的下贱。”
再往后就是亲政、册后纳妃,流云错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少,他说“陛下的才学已经远在臣之上”,又说“昔日陛下未曾亲政,臣可以在陛下谈笑自若,做陛下的朋友。如今却是不可以了,君是君、臣是臣,臣不是王傅不能再教授陛下,而作臣子的时常入宫与礼法不合。”
那一刻秋澄怅然若失,那个时候苏台宁若和少司空流云错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再是秘密,而身在二位的流云错成为高祖皇帝以来第二个升任二位官的平民男子,随着他地位的身高,那些“以色侍人”的轻视一点点少了下去,也不知道是真的认可了这男子的才华还是终于开始畏惧他手上的权力。
随着地位的高升,流云错出入宫廷的次数又一次频繁起来,秋澄意识到这一点后几乎和宁若一样的急切的盼望他建立更大的功业,然后名正言顺的提升。那个时候朝野间有皇帝和正亲王之间早晚要翻脸的传说,而第一个告诉她的人就是流云错,她听了震惊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许久才喃喃道:“朕对王姐敬重有加,怎么会和王姐反目呢。朕的今天全靠王姐,就是把皇位让给王姐朕也觉得是应该的。”流云错脸色一变,皱眉道:“陛下何出此言?”她被他突然抬高的声音吓了一跳,立刻道:“朕说的是真心话。”
他脸色更是难看望定了她一字字道:“臣知道陛下是真心,可陛下若是存了这样的想法,早晚一天那些传言都会变成真的。陛下是君,亲王是臣。亲王始终以臣子之心侍陛下,陛下也当时刻以君王之傲对待亲王。”
她想了想微笑着点头,又道:“如果那个样子……流云错会帮着朕还是帮着亲王?”说出来顿时后悔,心想那个人一定会翻脸了,可那个时候就是想说,也许是贪恋他发怒时候那种剑一般锐气。
“陛下从什么地方听来这种话?这是陛下的殿上书记,是苏台朝廷的栋梁……”
秋澄一甩袖子:“王傅们说的。”
宁若的脸色连难看两个字都无法形容了,沉着脸道:“那么王傅们可曾告诉陛下流云错以色侍人侍的是哪个?”秋澄一愣,随即连声暗叫不好,又骂自己糊涂,王傅们不是说那人靠着容色才有今日,可放眼朝廷上下除了正亲王谁有这么大权力能用三位官来取悦爱宠。怔了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反而是宁若脸色一点点缓和下来,柔声道:“陛下先让他起来吧。”
秋澄甩了甩袖子勉强说出一句“平身。”又听宁若道:“既然陛下看不中,臣另选合适的人。”说话间就要告退,她转过身见流云错半垂着头,而宁若的步子仿佛也不如以前那么稳,心中顿时颇为后悔。她对这摄政的王姐是打心底里敬佩仰慕,内心中挣扎了许久咳嗽一声道:“王姐既然来了至少陪朕用了餐,还有……”瞟一眼流云错:“那个也试试看吧——”
那一日留下流云错的时候是十分勉强的,她甚至看到那个时候宁若分明想要拒绝,却是那刚刚站起身来的青年拉了几下宁若的衣袖才当下拒绝的话。然而,当天流云错和宁若就没有出皇宫,只缘于流云错被年轻的皇帝缠着问这问那,到了深夜也不罢休,仗着第二天是旬假不用上朝整整聊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还是流云错说:“臣今日有要紧公务,不能陪伴陛下”,她才恋恋不舍的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