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新兵蛋子
大部分新兵对这名少校具体是多大的官还搞不清楚,所以对他并不感冒仍然交头接耳地低声聊着天,队列上空仿佛飞来了大群嗡嗡叫的苍蝇。
“看哨兵,哨兵有手枪!”
……
跳下卡车的新兵们活动着有些麻木的腿脚,肆无忌惮地亮开嗓门向同伴们炫耀着自己的“新发现”,全然不顾来自试图把他们聚拢在一起、脑门上已经急得冒汗的接兵干部要他们不要说话的警告声。
“我地个娘哟!那个炮咋指着俺呢,不会走火吧?”一个显然是来自农村的新兵跳下车,第一眼就看见了那门架在团部大楼前、曾经为共和国的建立立下不朽功勋的美制37mm战防炮,立刻惊呼起来。老农一样憨厚的方言立刻引来一阵善意的笑声。
两名巡逻哨兵远远看着新兵们乱哄哄的集合,满脸的不屑。皱着眉头吐出一句:“新兵蛋子!”摇着头走开了。他们好像忘记了,一年前他们在团部大楼前集合的时候,与今年的新兵没什么两样。
阴沉了半个上午的天空中,终于出现了零零星星的雪花。时间不长,纷纷扬扬的雪花像撕碎的棉絮一样,不断地从铅灰色的天空中飘落下来。如果这时候能有幸去太空中看一眼地球,你会发现中国的小半个土地已经统一的变成银白色。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
傍晚,雪将停的时候,位于北京西郊的一处军营里变得喧闹起来,穿着草绿色涤卡军装的战士和穿着棕绿色毛料军装的干部,喜气洋洋地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从营房里跑出来扫雪。今天是1991年12月10日,92年度的第一批新兵会在晚间的某个时候到达。这群年轻人,或者应该统称为“老兵”的军人们,准备让新兵第一眼看到这个他们至少要生活三年的军营时,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军营!
兵们的脸上挂着喜气,尤其是91年度的战士们。他们脸上都挂着抑制不住的笑容!新兵来了他们就是老兵了,虽然一身“国防绿”还穿的皱皱巴巴不甚整齐,但是随着这批新兵的到来,从此不会再有人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是“新兵蛋子”了!
部队干什么都讲究一个干脆、利索,熄灯号响起之前硕大的营区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的积雪全部变成同样规格的锥形体,整整齐齐地堆在一棵棵高大粗壮的白杨树下,雪堆外面还被拍上了一层兵们特意用脸盆从远处端来的干净雪,显得雪白雪白的。操场边上那一列白底红字的标语牌也被擦拭得锃亮,远远看去,就像是阅兵式时提前入场肃立的标兵。
雪后的夜晚没有起风,变得干冷干冷的。一弯月牙静悄悄地从云朵后面跳出来,不眨眼地盯着沉寂下来的军营。整个营区仿佛都进入了梦乡,只剩下巡逻士兵偶尔响起的脚步声和远处火车站传来的汽笛声,偶尔打破一下这如水般的寂静。
足足过了五分钟,喧闹的团部大楼前总算是安静下来。来自三个省市的150名新兵终于站成在任何一个,那怕是最散漫的军人眼里也不能称之为“队列”的“队列”。
鸿飞是最后一个从卡车上跳下来的,他提着背包跑到队伍后面站好。懒洋洋地看着接兵班长,在乱哄哄的新兵中间钻来钻去的清点人数,然后跑到蓝球场边上,对那个站得像根棍子似的少校军官报告。
“新同志们注意了!大家不要说话!”最后一名接兵班长跑回队列的时候,少校齐步走到队前说:“现在开始点名,并把你们分配到各新兵连,点到名的要答‘到!’然后提着自己的物品去那边找所属连队!”
少校指了指球场边上肃立的几名军人,然后问道:“明白吗?”
“明白了!”队列中响起几声参差不齐的回答。
凌晨两点,几道雪亮的光柱照亮了被战士们戏称为“长安街”的混凝土干道,几辆罩着棚布的解放卡车“隆隆”地开进大院。两名正在沿“长安街”徒步巡逻的士兵,连忙闪到路边抬手向驶入团部大门的车队敬礼。
还挂着列兵军衔的士兵看了一眼车队,用力挺了挺胸膛低声对着同伴说:“新兵们到了!”
另一名同样挂着列兵衔的士兵长吐一口气,眉开眼笑地说:“应该说是新兵蛋子们到了,我们成老兵了!”
团部大楼前的篮球场上,传来如同集市般的喧闹声,暂时打断了两名哨兵兴致勃勃的交谈。穿着87式冬季作训服的新兵们像羊群一样乱哄哄地从卡车上跳下来,塞满了车前的空地。
“看那儿!那儿有一门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