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可是没有想到,这共产党八路军不但不能消灭,反而倒闹得战线延长,首尾难顾。
步步为营,处处筑垒的政策,真是应了共产党的宣传——成了“作茧自缚”。本来兵力就感到不足,这样就越发的不够用了!不是这个据点儿要兵,就是那个地区要求增援;今儿这边发现了共产党的秘密,明儿那边包围了八路军的队伍。不派兵去吧?他也许是真的;派兵去吧?他也许是假的,真是难猜难测。那么,对桥头镇这个据点究竟怎样办呢?增兵吧?实在是困难;不增兵吧?毛利难以执行任务,实现不了预计的目的。桥头镇跟小李庄来的这些情报,可靠吗?要说这儿现在还有这么多的八路军,这真是有些奇怪!要说没有八路军,这左一次右一次的袭击、伏击,还打死了这样多的皇军,这又是什么人干的呢?莫非还能不信这是真事吗?再一说,如不相信特务的情报,不相信毛利的情报,不相信川岛的情报,那可又去相信谁呢?猫眼司令想到了这里,他的脚步停止了,眼珠子也不动了,他把一只右手从裤兜里拔出来,用力一挥,只听“咚咚咚咚”几大步走到屋子一头,在沙发上一坐。他下了决心,决心要从别的地方抽调兵力,增援桥头镇据点,并且要对小李庄一带重新进行清剿扫荡。
川岛一郎扭头说了一句日本话,只见他身后的墙上有扇小门开了,走出一个人来,交给了川岛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何志文拿过来递给了解文华说:“这是你说话的记录,你签字画押吧。”解文华一看,啊!还有这一手儿!他觉得有点儿可怕,但是不敢表示出来,只好签了字画了押。紧接着,川岛一郎把二十元的伪币放到了解文华的眼前,对何志文说了几句日本话。何志文又翻译说:“这是二十元钱,作为你这次情报的报酬,以后作了什么事还要多给。可是这样:要发现你有了欺骗的情况……”没有等何志文说完,解文华就忙说:“枪崩!
枪崩!”何志文又说:
“以后你要经常地跟我父亲接头,让你作什么你可就得作什么。你要是敢不听……”解文华又忙说:
“杀头!杀头!”何志文又说:“你就是跟八路跑了也不行,因为你有家!再说,要把你今天说的这些话让八路知道了,他们要说你是汉奸特务!
你也活不了!明白吗?”解文华又忙说:
“明白!明白!我都明白。我既然要这样干就要干到底。”说着他扭过脸去对着何大拿:“老伙计,有什么事你就只管吩咐吧!保险没错儿。”到了这儿,事情就算办妥了。
解文华拿上他买的药品,装起了川岛给的二十元伪币,他还给川岛鞠了个大躬,这才跟何志文、何大拿一同走出来。何大拿把他拉到何志文的家去,又商量了一些怎样在小李庄一带进行活动的计划。最后,何大拿托他想法,把何志贤叫出来跟何大拿见见面,把大苹果想法给他接出来,或是弄到城里来,或是弄到桥头镇去。解文华是满口应承一一允诺,这才跟何大拿在一个床上睡了觉。第二天一早儿,解文华也没有吃饭,辞别了何家父子,又回到了他朋友的店里,吃了点儿点心,拉出毛驴,一出城门,就着道旁的小坡儿,上了驴踮儿踮儿地往回里走。
解文华一路上走着,他可真是高兴极了,虽然昨天被鞭子打得后脊梁还有点儿疼痛,可是他总以为这是得到了胜利,欺骗了敌人。这时候,他又想起被扒光了身子,吊在高架子上被打得全身血肉都分不出来的那个青年,真是傻瓜!那样地硬扛有什么好处?为什么你就不想个办法骗骗敌人呢?你看我:吃喝一顿,原物拿回,还得了二十元的伪币儿。别看我给他们画了押,那是扯他娘的洋蛋!我解文华还是解文华,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想到这里,他可真是觉着自己能的不行。他又一转念:啊!孙定邦要是问我,我可怎么说呢?说没有这么回事?怕是骗不过去,因为我在城里过了两个夜。照实话说?……也不行,不能把我对敌人说的话都说了。哼!绝不能说。大约着别人也不会知道。我说有医院,可也没有说在小李庄。我说这一带的八路军挺多,敌人就不敢随随便便地来闹,孙定邦也得赞成我这一点。虽然说用了两天多的功夫,总算是把药如数买回来了。我解文华应该说是,冒着生命的危险为八路军办事吧!换换别人,他们哪个能行?……他一边走着一边想,越想越高兴,不由得嘴里就哼出歪腔咧调的小曲儿来,手里拿着缰绳头儿还敲打着毛驴的屁股蛋儿。小毛驴儿因为盼家,也就越跑越快越高兴,它也唔儿哇儿地叫起来了。解文华更加提起了精神,看到路边的人们直瞧他,似乎对他也表示羡慕,他可真是大有胜利凯旋之感。他怎么能够认识到,他在敌人的面前已经丧失了抗日的民族立场,真是耻辱莫甚!在政治上遭受了严重的失败,损失非常!这一来,就给小李庄一带的群众,将要带来血水横流的惨祸!
解文华高兴地回小李庄暂且不表。
且说川岛一郎:自从得到解文华的情报之后,甚是高兴,他以为解文华说的这些情况,虽然不是百分之百的真实,要和桥头镇屡次来的情报对照起来,再把何家父子所说的情况加在一起来看,解文华的话,大致上是对头的。他急忙面见猫眼司令,把解文华的供词献出,并且把审讯解文华的经过情形,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作了报告。猫眼司令一面看了这张供词,同时听了川岛一郎的报告,他当时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把两只手插在裤兜里,在地下慢慢地走动,两只大皮靴敲得屋地“咚、咚”直响,翘着两撇黄胡子,沉着他那一副骷髅似的嘴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能看见他那一对猫眼珠子有时动一动,或是转半个圈儿,可以断定他这是在考虑这些问题。至于他怎样认识这些情况,将要作出什么决定,还不敢说。难道他不相信川岛一郎吗?不是。这老家伙是心里为难啊!他当了好几十年日本皇军的军官,侵略战争也打了好多年,从来还没有遇到过现在这些困难:本想坚决地执行他们的“三光”政策,就可以消灭了共产党八路军,可以制服中国人民,可以从点到线从线到面的全部占领抗日根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