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不敢那么想。”老房东说,“我只是求求总指挥的情面,帮我找找。”
“丢了东西,要报告区县。你们县的县长,现时就住在我的对门。”张荫梧说。
老房东只好站在一旁,不敢再说。
张荫梧的面色却渐渐缓和下来,他转身对石友三说:“这位房东原来是个洋布庄的经理。他的儿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高翔政委。
高翔曾经在四存中学上过学,现在八路那边。”“那只是传闻,”房东说着要退出去,张荫梧把他叫住,说:“老先生,有这样大名气的儿子,还瞒得住人?你的儿子是我的学生,虽然他在八路那边工作,我们还是师生。我希望他能幡然改悔,来我们这里做事。因为和高翔有师生之谊,我和老先生的关系,也就非比寻常。荫梧侧身戎伍,出身翰墨。我的家乡博野,曾经出过两位圣人。我办四存中学,就为的使礼义廉耻的观念,得到继续。这次奉蒋委员长命令,率队北上,也是为了反抗共党,解除老先生们这些殷实户主的苦痛,数月以来,孤军奋斗,备尝辛苦。老先生,你的儿子和你讲过阶级斗争吗?说实话,按照马克思的学说,你和我才算是一个阶级,我们应该站立在一条战线上。如果共产党得了势,他们就要分你的地,拆你的房,还要开大会斗争你。这二年,虽说你是政委的父亲,在村里大概也尝到一些苦头了吧?老先生应该体会我们来此地的本意,和衷共济,尽力支援。现在居然对我军这样看法,荫梧实感遗憾。”
“牲口渴的不得了,天黑了我才去饮它。”长工辩解说,“回来遇到一个官儿,他还劝我把门加上一把锁。”“那个官儿就是高疤!”老人说,“你以为他们是什么真正的大老爷吗?”
“可是门窗全没动。”长工叹口气说。
张荫梧晚上招待石友三,丰富的筵席上,又增加了一盘清蒸小鸽,使得主客都非常满意。饭后,两个人促膝谈心,夜深还没睡。
“在这里吃到野味实在不易。”石友三说。
“这是我那卫兵们孝敬的。”张荫梧说,“他们常出去打只野兔、野鸡儿什么的,拿回来叫我吃。”
张荫梧说着话,眼睛死盯着高翔的父亲,嘴角上挂着森冷的微笑。他的话,有些确实激起了老人内心的波澜,但是,面对着这种现实,这波澜很快就平息了。很久以来,老人确实为他的产业担过心,经历了多少不眠的夜晚,痛苦的矛盾的纠缠。但他明白:中央军是不会抗日的,如果当了亡国奴,那就不只是财产的问题。至于将来的事,他早已想通:脑袋破了用扇子搧,就只当是万贯家财叫儿子糟了,管不了那么许多!因此,老房东说:“总指挥,这牲口的事情,我自己认倒霉吧。可是白天我亲眼看见你的卫兵打死了我那心爱的鸽子。我希望你能约束一下你的队伍。”
“不会有这样的事!”张荫梧横眉立眼的说,“我马上就把队伍集合起来,你指出那个人来,我立刻把他枪毙。”“唉唉,”老房东说,“为了一只鸽子,我敢老虎嘴里掏食儿去?我不敢闻那个祸。天不早了,总指挥早点休息吧。”
老人回到西屋里,坐在炕沿上,半天没说话。高翔的母亲早钻了被窝,说:“明天再想法儿,先睡觉吧。”
“这就是有些人想念的中央军!”老人说,“看起来,咱那儿子的说法,真对!”
“平原上也有野鸡?”石友三吃惊的问。
“有的。”张荫梧说,“你知道,我是不允许我的卫队偷鸡摸狗的,这样才能给部队树立起一个模范。可是,这些大兵有他们变通的办法,他们把老百姓的鸡,从窠里轰出来,赶到野外去,这样家鸡就变成了野鸡!在目前这样混乱的局面下,我们也不好管教得过于严紧,这就叫做行为不轨,情有可原吧!我这个厨师傅也真好,他曾经给袁世凯做过饭,对袁大总统的故事知道得很多,我从他那里得到很多的学问哩。”
出其不意的,老房东走了进来,张荫梧说:“什么事?”
“我有一匹牲口丢失了。”房东说,“请总指挥给我查点查点。”
“你那意思是说我的部下偷盗了你的牲口?”张荫梧变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