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你犯了疯病么?大白天你乱叫个啥?俺的话你咋就听不进去哩?亏你还是个党员,俺看你不配入党,也不配当村支书,你的思想有问题!咋了?你稀里糊涂的打解放军,你还有理了?有多少原来在国民党部队的都起义过来,你当年为啥就没想想?说你脑子不够使你还跟俺犯倔?你是战场上被解放军俘虏的,不是主动起义过来的!你明白这之间的差别么?打鬼子有了功劳就要跟党和国家算帐了?老子当年在伏牛山打鬼子也打了六年,身上也是一身疤,老子向谁要功劳了么?你保家卫国在战场上变成了残废,你身为共产党员这是应该的,你怎么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真奇怪?是谁批准你入了党?还说你儿子挤兑你,我看是你家有盼思想觉悟已经比你高了!你要是在县委会上敢这样乱说,说不定明天就会被当成肃反对象收了!而且俺第一个不放过你!你这个笨鳖!
老旦沉默了,储健的话让他无法反驳,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如儿子所言般思想落伍了,该如何才能去掉自己心里面的那层忧虑呢?他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你看看现在是啥时候?镇压反革命的过程你看见了么了?去年肃反还是好的,我们处决的都是真正的反革命!可现在那?我发现不但是敌特,就连那些早就向政府坦白、自首、早就有了结论的人,甚至都在咱们县政府部门中安置工作的,都被重新找出来枪毙。这里面就有不少原来是国民党的文职人员。咱们这边还好,穷乡僻壤的没有那么多肃反对象,上个月我去开封,你知道公安部队在开封杀了多少人么?一个小小的开封,就枪决了上千人,这一千多人每一个都是罪有应得么?有那么反革命么?大量尸体就暴尸在城外,野狗叼着人的肢体跑来跑去,我经历过最残酷的反扫荡,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可我还是觉得不寒而栗!这是政治!是残酷的政治!你懂么?你这点子英雄历史,放在变革的政治社会里不值一提,你懂么?
俺知道你心里面有时候委屈,也惦记儿子,可你不能不进步啊,你刚才说的话俺只当没听见过,你要是和别人乱讲,俺可不认你这个朋友!”
储健说罢欲摔门而去,突然又转过身来说:“昨天省军区政治处来了个电话,说你的一个老首长要来看你,所以我才叫你到县政府来,他没说名字。”
“这是军事机密,不能说,部队的纪律你懂吧?”
“是白头山么?”老旦急切地问出了他最担心的问题。
“你怎么?……你还是先别问了吧……”宗干事一把挂了电话。
老旦拿着电话愣了足有五分钟才慢慢放下,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储健看到他面色苍白,就安慰到:
“解放,咱们都是老革命了,你咋了心思还这么重?不象个身经百战的人哩。把心看开点,有根那小子那么机灵,不会有事的……再说就算有事,哪怕牺牲了,你也要有一个老革命者的气魄,不能哭天抹泪地稀松啊!”
“老首长?奇怪了……”
当肖道成身着一身呢子军服出现在他面前时,老旦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身后是同自己一样遍体伤痕却依然孔武的陈岩彬,老旦几乎要从椅子里跳了起来,他伸出单臂扑向他们,而后就被这两个亲密的同志搀扶住了。
老旦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咽下一口苦涩的砖茶,叹口气说:
“有根还小,一上战场就遇上这么大的仗,这么厉害的敌人,唉……咋能不担心呦?儿子来信说他们要攻打白头山,可是咱们的电台里没提这事,俺刚才追问宗干事,他就把电话挂了。有根在的B师据他说死伤很大,俺怕就是有根说的那次战役啊!俺千算计万算计,把儿子安排到38军,满以为不会有什么闪失了……我不是怕他牺牲,上了战场就有这个可能,唉……俺是晓得当年他们是咋惦记俺的了,揪心啊……”
“解放啊,说句实在话,你不能老这么想了,也别把精力老放在儿子身上了,儿子们都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当年你的父母要都健在,能让你去当兵打仗?儿子们的事情,你尽到力了,后面就看他们的造化了。而且你要注意看看如今的形势,你是党员,要有带头性,让村里的群众和你的同志们知道你不情愿儿子去保家卫国?还把儿子调来调去,怕儿子有闪失,你这个党性就有人会质疑。解放啊,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半路出家的党员哩,要牢记这一点啊,你虽然功成名就了,可是你的出身不踏实,明白我的意思么?”
“你这话俺不爱听!咋了?俺为了新中国打成这个样子,俺的党员和战斗英雄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俺出身咋了?俺当年是打过解放军,可俺哪里知道解放军是个啥?俺原本还以为是土匪那。俺打鬼子的时候连共产党是个啥都不知道球的,是土匪还是正规军?是骑驴还是骑大马?俺都不知道,俺有什么错?而且俺打鬼子打了八年就没人问了?俺打鬼子流了多少血?这笔帐算在谁的身上?算在新中国还是台湾那边?俺家有盼儿前些日子也这样挤兑俺,这些天俺的心里憋的慌!”
储健被老旦一通没头没脑的牢骚惊出一身冷汗,忙去把门掩了,低声对老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