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乌应元一愣,瞧见四下并无外人的杨枫已将一小团布帛塞进他的手里。乌应元心中大定,假惺惺地探问了几句伤势,又说了几句套话,拱手告辞。
刚要出门,一阵香风,几乎和迎面来人撞上,乌应元退开一步,不由得大是错愕,一脸惶急的郭秀儿提着裙摆,快步跑进房中。乌应元眉峰紧锁,意味深长地向房内扫了一眼,一跺脚,带着陶方大踏步去了。
第三十八章内奸
夜色深沉,浓墨似的压着大地,唯有几颗天际疏星闪出一点点光亮。
邯郸百余里外,近大道两三里有个小山谷,环着一圈黑魆魆的群山,谷口狭仄,样子象个横倒的细口花瓶。谷底有一股脉脉清泉,若在春夏之日,将把小山谷滋润得一片浓绿。
凌真反应极快,色变道:“一定是赵穆干的。果然好一条一计害二贤的毒计。如若他们得手,只需留下一名卫士活口,将死伤者尽数带走,再随意掳杀几个墨门徒众,便能轻易做成墨门伏击的铁案。元宗初来乍到,在邯郸毫无根基,又怎能躲过赵穆的毒手。照情形,那队巡兵应是安排好去善后的,难道,难道赵明雄也是;;;;;;”
杨枫瞟了他一眼,冷森地道:“凌真,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这事用不着管它。自明日起,你还是全力寻找毛遂的下落。展浪,明日你便去寻乐乘,着他追寻凶手,不妨把事情闹大一点。邯郸现在暗流汹涌,我这一遇伏诈伤,表面成了中心人物,实则正好跳出事外,冷眼旁观各方势力尽情地表演。”
第二日,继杨枫当街斩杀赵墨钜子严平后,又一条消息震动了整个邯郸城——客卿杨枫暗夜遇刺,身受重伤,生死未卜。一时间,杨枫成了街谈巷议的中心人物。
已然得到讯息的元宗清晨便入宫求见孝成王,以墨门三百人众一个未少,陈尸街上的尸体迄今无人识得是何人为由,力证伏击非墨门中人所为。接着,直趋城守乐乘处,施加压力让他尽快彻查出究系何人假借墨门名义行刺。紧接着孝成王也对乐乘下了谕旨,只急得身处各方压力下的乐乘叫苦连天,拍着桌案把负责城防的各将领痛骂得狗血淋头,红着眼睛下了死命令。
而自一大早起,便有怀着不同用心和目的的人络绎不绝地前来杨枫处探伤。
今晚,谷中驻扎进了一大队人马。谷口外燃起三大堆篝火,火苗嗞嗞地窜动着,火焰上朦胧的光雾在夜色中蒸腾着。如若有人贴近,隔远便无所遁形。篝火后当谷口处,横列着两列大车,将谷口堵得严严实实,四个哨兵持剑执弓,前后走动巡视着。
谷里以梅花阵势立起了二十多个帐幕,最里处以临时搭起的木栅栏圈围住几百匹骏马,隐隐传出了踏蹄喷鼻声,偶或还有几声马嘶。
此时,外围帐幕中的声息已渐渐低落下去,只有中间那个与所有帐篷都隔了一段距离的大帐幕还透出光亮,或高或低的轰笑声飞了出来。
帐幕里生了一个大火盆,暖烘烘的,六七个人围坐聚饮,面前杯盘狼藉。上首是一个双目细长的黑矮胖子,鹤立鸡群般的红缨公子连晋倨傲地坐在他的左首,四名看来身份颇高的武士分坐于两侧。
一个瘦皮猴“咕”地灌下一口酒,抹了抹嘴向黑矮胖子道:“武公,两天后就能回到邯郸了。”
杨枫早作好了各项准备。室中生着火炉,两个炉子上熬着药,令满室氤氲着浓郁扑鼻的药气。身上盖着几床棉被,被中塞进几个热水袋,只憋得自己满脸涨得通红,看起来倒象受重伤引发的高烧反应。在室内这种高温下,硬忍着不喝一口水,渴得自己喉咙生烟,料想不过半天功夫定可嘴唇干裂,外人一看正是大量失血的模样。身上缠满绷带,连两手手腕都裹上了,而且还在绷带里淋洒上些鸡血,血迹隐隐渗透出来,看着就瘆人。一有人来,他不是双目紧阖,嘴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呻吟,就是双目无神地翻着一对死鱼眼,似乎一口气随时都有可能接上不来。身边的卫士更是不厌其烦的一次次渲染着他身中十数剑,血淋淋的惨重伤势。那家伙表演天赋过人,每每说得声泪俱下,痛不欲生,感染得探伤者或真或假也跟着唏嘘不已。
其实躺在被窝里的杨枫心里也是叫苦不迭,这一番做作把他给憋惨了。燥热,那种大冬天里的燥热令他心中冒烟,几欲发狂,好几次他几乎就要跳出来,狂灌上一大桶水,浇熄自外而内那股熊熊烈火。可只能硬捱着,不多时候,简直不用装也是一副死气活样了。
正在咬牙苦熬,突然灵光一闪,如醍醐灌顶,自己怎么竟糊涂至此,不趁着这个难得的良机习练元宗所授的墨子定静心法,白白躺着浪费时间。一念及此,杨枫深吸一口气,稳下心神,排除掉各种杂念,默诵着心诀,气息按照心法在周身缓缓运行,进入了一个前所未知的玄妙境界。慢慢的,他的呼吸匀长舒缓,全身肌肉松弛,焦躁的心情不知不觉地平复下来,心境空明,不着一物,倾尽一代大师墨翟毕生心血的墨子剑法一招一式在脑海里渐次展现。旁边虽然人来人往,种种声浪不绝于耳,但杨枫已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全身心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中。
蓦的,握刀侍立在侧的一名卫士轻轻碰了碰了他的肩膀,低声道:“师帅,乌大少来了。”
杨枫一震,从那美妙的境界里退出。一抬眼,乌应元铁青着脸,急匆匆地带着陶方大步进入房中。一眼见到杨枫“惨不忍睹”的样子,心里一凉,疾步来到床前,正待开口,杨枫倏地睁开眼睛,绽出一抹微笑,朝他睒了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