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皈依佛门
我伸手抚摸着拭擦得光亮的瓷坛,兀自低头发呆。
“无悟姑姑?”一个稚嫩的童声在门外响起,随即便听到有人咚咚地跑了进来。
我淡淡一笑,说:“我心中并无结,只是丈夫仙逝,想与他同奔极乐而已。”
老尼呵呵一笑:“此言差矣。极乐本非地,只在心中耳。施主这样跳下去,也未必能得到解脱。”
“起码那样,我便什么也不知了,总比眼下朝思暮想,为他憔悴的好。”我神色黯然,心中一痛,滚下一行泪水。
老尼姑轻摇着头,捻着手中的念珠:“烦恼本无底,苦难本无边。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主要还是要看施主能否放的下。”
我长叹一声:“不动则不伤,说来容易做来难。往日与他朝夕相处,怎能说忘便忘?”
华山峭壁,永远都笼罩着一层氤氲的雾气。
这座小小的云渺庵,独自修建在光秃秃的岩石之上,隐约中带着几分仙气。庵内纤尘不染,只是不见一名香客。也难怪,现在整座庵里头就只有我一名尼姑。谁能想到就在一年前,这儿还有十几名出家人,每日香火不绝?
当时,以李渊为首的朝廷崇仰道教,但由于在民间,以佛为尊者依然居多。武德八年,李渊曾颁布了《先老后释诏》,其文曰:“老教孔教,此土先宗,释教后兴,宜崇客礼,令老先、孔次、末后释。”从官方上明确规定道教在佛教之上。到了去年,也就是武德九年间,更借太史令傅奕上《请除去释教》疏之机,下诏沙汰僧尼道士,规定“京城留寺三所,观二所;其余天下诸州,各留一所,余悉罢之。”这一道旨意,表面上看对佛道两教一并缩减,但寺庙的数目,比起道观来又何止数倍?这样一来,实际上达到了打击佛教而扶持道教的效果。
云渺庵便是在那时被遣散,一众尼姑划归至其他庵堂。然而凑巧当时静闲师太重病在身,我便留在此处照料至她圆寂。到后来不久,旨意取消,庵堂虽被保留了下来,但自此之后,这儿便只有我一人了。
我坐在蒲团上,随手翻了几页经书,依然觉得晦涩难懂。只好哂笑着合上书本,心想,毕竟不是有慧根之人,自从静闲师太圆寂之后,我的修为依然得不到半点进展。
“我佛慈悲,施主若不介意,不如移步至本庵,贫尼愿为施主讲讲佛法,消除施主的牵挂。”老尼笑道。此时隐约间从山谷传来阵阵诵经的声音,低厚和缓,宁静平和,如同声声劝慰,使人感到无尽的温暖。
我在向老尼看去,一丝阳光刚好透过云雾照射过来,在水气中散成多彩的虹,便如一道佛光在她身后亮起。
那一刹那,我突如心有明镜:“原来是佛祖怜我,特派师太来点化。”看到老尼盈盈点头,我便垂首低眉,合十随她而去。
这便是后来替我剃度的静闲师太。
不想一晃眼便是三年了。我站起来,走到罗成的灵位前上了一炷香,想到在这里,竟同时供奉着佛祖和亡灵,不禁带了一丝的惆怅——也不知出家三年来,我究竟是否已参透了生死。若是,为何我的脑海中,还时常萦绕着他的容貌?若否,我却为何尚且苟活于人世?
我轻叹一口气,思绪飘回至三年前的那一幕。
在离家之后,我几乎重游了所有与罗成到过之处。那日又来到华山,登上峰顶,在缭绕云雾中忆起与罗成同行的情景,心头依然疼痛难当。衣袂被山风刮得乱舞,我只觉得自己正如悬崖上无依的小树,随时可能被折断。
我抱着瓷坛,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一步一步地走近崖边:“罗成,不如我来陪你可好?只是不知是否还能追得上你,与你一同轮回?”
下面便是万丈深渊,但我心中却没有意思惧怕。我闭了眼便要往下跳,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声音温和而慈祥,我回过头来,只见是一位草鞋青衣的老尼姑。“施主心中有何化不开的结,不妨让老尼替你解解。”她徐徐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