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晨子立刻把话收回来:“好,好。我不这么说了,行了吧。我保证事事小心,一定做到万无一失。”
晨子多报了两岁,下煤矿里当了小工。下煤窑不能用小名,于是梁凯的名字就出现在赵各庄煤矿工人的队伍中。
在煤矿里当小工挣钱比卖老姜多一些,但是又累又危险。当小工,主要是推车。工人把煤刨下来,小工把煤装到车里,推到指定的地方。一天要干十多个小时的活,不断的装车、卸车、推车。煤矿巷道里又闷又热。人们干活经常是光着身子干,可是在不通风的地方还是不断地流汗。一天下来,浑身累得就像要散了架子似的。回到家里往炕上一躺,饭不想吃,水不想喝,就想一动不动的多歇一会儿。煤矿里的活还特别危险,片帮、冒顶、出水、漏瓦斯,时有发生。遇到片帮和冒顶,压死人就像踩死个蚂蚁那么容易。出水,淹死人;漏瓦斯毒死人,瓦斯着火烧死人,一死就是十几人,几十人。矿工死了,英国资本家给几十块钱,几袋面就算了事。梁凯到煤窑里做工日子不多就遇到一次矿井冒顶的事。都说立木顶千斤,可是矿井冒顶,石头从巷道顶落下来,把支撑巷道顶的一尺多粗的红松木柱子就像压酥饼一样压得粉碎。正干活的几个工人一声没吭,压得扁扁的,在石头缝里露出手脚或衣服。真是惨极了。平时,被磕磕碰碰的,都是习以为常的事。就这样,工人还要受工头的气。谁对工头稍有不顺,轻则挨一顿骂,扣发工资,重则还要挨打。谁如果对工头敢反抗,他一吹口哨,警防队马上就来,把人抓起来,挨打挨罚还要蹲笆篱子①。
做小工,如果遇到一个好师父,算你命好。如果遇到一个脾气不好的师父,小工还得受师父的气,甚至挨打。
晨子渐渐大了。爸爸在偏德庆的时候,家里生活较好,晨子念了两年书。爸爸离开偏德庆,家里生活困难起来,他书也念不起了。除了在家农田里干活之外就是挑八根绳卖老姜。多数做小买卖的人都是把要卖的东西放到两个箩筐里,用扁担一挑,爬山串村叫卖。因为两个箩筐用八根绳子拴到扁担上挑着走,于是人们把挑箩筐做小买卖的人都叫挑八根绳的。这既有点贬义又有点自嘲。挑八根绳做小买卖里卖老姜的最多。卖老姜利薄,但是比较好保存,卖不完第二天还可以接着卖。几天卖不完,加点水就立刻跟新的似的。卖蔬菜就不一样了,第一天卖不完,第二天就蔫了没人要了。卖老姜在当地成为一种习惯,很多男孩子一到十五六岁就挑八根绳卖老姜。以至于“卖老姜的”成了男孩子的别称。如果谁家生了小孩,问生的什么?如果是男孩,就戏称生个卖老姜的;如果生个女孩就说生个得济的。为什么把女孩说成是得济的?说法不一。有的说女孩是爸爸妈妈的贴心小棉袄,最知道疼爸爸妈妈。还有一种说法,说从前有个地方女孩出嫁前先外出卖几年唱,给爸爸妈妈挣些钱,也挣自己的嫁妆。父母得了女人的济。
晨子从十三岁起,在不上学的时候就抽时间卖老姜。忙完了家里农田的活就爬山越岭走村串户卖老姜。晨子身体不很魁梧,但是路总是比别人走的远,老姜总比别人卖的多,挣点钱补贴家里,分担爸爸的负担。即使这样,爷俩的收入加在一起,家里生活还是非常艰苦。
晨子十四岁下煤窑
晨子十四这年秋天,赵各庄矿招收小工,当小工要比卖老姜多挣钱,晨子要去下窑当小工,梁万禄不同意,他坚持让晨子念书,说:“你挣那两毛半钱,填补到家里,也没见家里这个穷坑浅一点,你还是去上学吧。上学念书,长大才能有好事做,才能多挣钱。”
晨子说:“爸爸,我是想念书。可是咱们家日子过得这么难,我哪还有心思念书呀。再说,如今的学校老师也不好好教书,一个星期也上不了几次课,老师说不来就不来。学校里还有几个人呀。现在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念了书有什么用?好差事都被坏人霸占了,好人只能干苦的累的不挣钱的事。世道就是这样,胳膊拗不过大腿。”
梁万禄说:“我知道,窑上招小工,可是要十六岁以上的。你还小呢。”
晨子说:“我们同学有好几个都多报了岁数去当小工了。我也能行。再说,现在识文断字的有几个是好人?”
梁万禄觉得晨子说的在理。坚持念书,将来谋个挣钱的差事。可是同坏人混在一起,也就成了坏人了,连做人的根本都没有了。与其将来做个有钱的作恶多端的坏人,还不如做个没钱的青青白白的好人。再苦再累,做人的根本不能丢。人活一世,不能为别人造福,也不能坑害别人。想到这里,梁万禄说:“下窑就下窑吧,不过下窑可非常危险。窑下什么都是硬的,只有人是软的。稍不留心,重则丧命,轻则断胳膊掉腿。”
晨子说:“爸爸放心吧,我会处处小心的。丧命的,断胳膊掉腿的终究还是少数,怎么就那么巧,就轮到你儿子了?”
梁万禄瞪了晨子一眼:“胡说。这窑你别下了,还是给我念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