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身世迷离遭谣诼 归途挽歌余长恨
秋雨痕轻“咦”,脱口唤道:“清风道长?”那人充耳不闻,跑得更快了。秋雨痕满心疑惑,嘟哝了一句,“怪了,分明是清风道长,怎么不理人,而且还一身俗家打扮,真是怪了。难道是我看错了。”慢慢向街口一间酒肆走去。
酒肆里居然坐满了人,秋雨痕一眼认出坐在角落里,头戴一顶阔边帽的凌冰妆。凌冰妆显然也看到她了,向她微微点点头,又轻轻摇摇头。秋雨痕会意,径自寻了个位子坐下,已有小二送上一壶酒,几碟下酒小菜。
秋雨痕环视左右,见其他人面前也均放了一样的酒菜,却无人动筷,心里更是奇怪:“难道这里是某帮某派的聚会场所。呀!不好,我不懂江湖规矩,怎么就闯进来了。”悄悄再看凌冰妆一眼,凌冰妆也正好将目光投来。秋雨痕察觉出她目光中的紧张之色来,“凌姑娘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她在紧张害怕什么呢?和薜大侠有关吗?”
正思忖着,酒肆中又来了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脸宠瘦削,双目含威,一身锦衣,气度不凡。跟在他身后的人年纪略轻,紫铜脸皮,虎背熊腰,身材魁梧。
他俩一进门,全酒肆的人不约而同的都站了起来。二人也不理人,径自在正中的座位上坐下,如长鲸吸水般举盏连饮了好几碗酒。秋雨痕暗暗吐了吐舌头,小声问坐在一旁的一位老者,“老伯,这两位壮士是谁?好生气派。”老老十分奇怪的看她一眼,反问她:“你既到了这里,怎连他俩是谁都不知道?”秋雨痕陪笑道:“后生小子不懂规矩,请前辈多多指点。”
浣夫人惨叫着:“韩绍羽的弟子。薜楚白是我和韩绍羽的孩子,天哪!”眼前一黑,晕死过去。凌老夫人在说完这些话后阖然死去,屋里乱做一团。
饶是药郎君见多识广也是心惊肉跳,“薜楚白若是韩绍羽亲子,那他与韩君怡就是兄妹成婚,这人伦大罪一旦泄露出去,薜家三口岂能再活于世间。”他久久沉吟,“此事未免太过离奇,个中必有缘由,在事情未查明前,谁也不准泄露今天的事。”话音未落,窗外已有衣袂之声。凌文砚一个箭步冲过去,只见夜幕中人影一闪,已消失了踪迹。
药郎君跌足道:“薜楚白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他身受重伤,武功全失已震惊全江湖了,再加上今天的事,虽其中必有他情,但此桩丑闻不日必将遍传江湖,后果不堪设想。”浣夫人幽幽醒来,哭得声嘶力竭,尖声叫,“我要见韩绍羽,我要救我的孩子。”神情若疯若颠。药郎群挥指点了她的“黑甜睡穴”才使她安静下来。药郎君叹,“也许真要找韩绍羽问个明白了。”
□□□
薜楚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虽然药郎君医好了他的伤,但失去武功成为废人的打击对他而言不亚于死亡。几乎是从记忆的尽头起,他就习惯以一身武功来保护自己,保护他人,而今……他的心一阵失落,自己已沦落到受他人保护的废人了。“这样的生活,我宁愿选择死。”他暗暗道。
这一声“前辈”叫得老者心花怒放,手拈胡须,摇头晃脑的说道:“他二位来头可不小,乃雪山派门下。年长者是‘铁算子’铁成钢,别看他瘦瘦小小的,一身横练功夫,可小觑不得。那位壮汉则是以绵掌横扫江湖的孙留,是铁成钢的师弟。”秋雨痕道:“原来是雪山派的弟子,怪不得这么傲气。”
只见铁成钢连饮了数盏烈酒后,猛得立起身,将酒碗往地上狠狠一贯,“怦”一声响,碗摔得四分五裂,把秋雨痕吓了一大跳,不明白他为什么勃然发怒。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孙留向周围一抱拳,道:“多谢各位江湖朋友能赏面来此一聚,共商近日来江湖上盛传的一桩丑闻。我雪山派乃武林名门正派,素来嫉恶如仇,此番少不得要出面维护江湖上的人伦风气了。”
秋雨痕听得实在糊涂,“什么江湖丑闻,怎又与人伦风气相关了。”铁成钢说:“薜楚白枉称大侠,颠倒伦常,实在无耻。让薜氏一门立足天地间,实在是中原武林的奇耻大辱。为匡护武林风气,家师已日夜兼程赶往薜家,我师兄弟二人则滞留此镇,希望能截下薜楚白。”秋雨痕暗自心惊,“他们果然是为加害薜大侠而来的。”也愈加气愤,“当真是人心难测,薜大侠没受伤时人人推祟尊敬,他一出意外,就有那么多人落井下石要陷害他。雪山派的弟子这么恶言相伤,不知为薜大侠罗织了什么罪名。”
铁成钢说:“薜楚白丧德败行,与韩君怡兄妹成婚,此等丧伦的丑行,昭昭于天日下,睽睽于众目中,实在令人发指。这种人怎可以存活在天地间。”秋雨痕闻言神情猝变,“啊呀”叫出声来,索性站起身来,怒指铁成钢,斥道:“此等荒天下之大谬的事,亏你说得出口。”
铁成钢居然脸色不变,“薜楚白乃韩绍羽私生子的事在江湖上已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话出药郎君之口,有清风道长为证。”秋雨痕道:“我更不信了,清风道长怎么会陷害自己的好友。”铁成钢冷笑,“正因为清风道长不会陷害自己的好友,所以他的话才能令天下武林人信服。薜楚白,韩君怡既是兄妹,又结夫妻,败坏人伦纲常,还有他们的儿子都不能苟存于世。”
他微微撑起身子,环视四周。房中空无一人,大概是为了不打扰他休息吧。薜楚白惨然一笑。身边,那柄他视若珍宝的剑依旧在。薜楚白喃喃道:“剑呵剑,只怕你终身难有再见天日之时了。”悲从心头起,把剑往地上一抛,哽咽道:“罢,罢,罢,不如自去寻个好主人吧。”剑落在地上,惊动了一直守候在门口的秋雨痕,她见到薜楚白颓然半倚在床上,剑却被撇弃在地,已明白了大半,长叹着俯身拾起,道:“剑有何罪?它与您朝夕相伴,伴你浴血奋战,助你斩妖除魔,如今却被你撇为草芥,薜大侠,你心何忍?”
薜楚白道:“它在我手里已尤如一块废铁,我还留它何用?”秋雨痕道:“你可以从它身上看到昔日自己的壮志凌云,或者你可以将它留给薜少侠,让薜少侠帮你完成未尽的心愿,而你大可以急流勇退,与夫人相伴安享天伦。”薜楚白道:“君怡?我这一生注定要对她不起了。唉,近乡情更怯,你还年轻,体验不到这种从人生的巅峰摔下来的滋味。我已是一蹶不振了,是个无用的废物了。“
秋雨痕幽幽道:“也许……我真得不懂。“她递上剑,道:”收好它吧,它毕竟是您辉煌一生的见证。“薜楚白合上眼,不言不语。秋雨痕无奈,只得退了出去。林忆昔守在门口,问:”薜大侠怎样了?“
秋雨痕道:“人已苏醒过来,只是心情很低落,情绪十分恶劣。”林忆昔道:“妆儿出去打探消息,还没有回来,我心里一直很不安,总觉得会有些不好的事发生。”秋雨痕道:“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必是不利于薜大侠的。林少侠,我鲜少在外走动,江湖上的人必不认得我,不如我也去打听情由,强似你与凌姑娘暴露身份,引来是非。”
林忆昔道:“也好。那就拜托你了,你也千万要当心。”秋雨痕回房,卸去钗环,换上一身后生的衣裳。她本相貌平平,换作男装后更显平庸。她辞了林忆昔,走出客栈后略一迟疑,但又很快释然,心想:“茶楼酒肆乃三教九流混杂之地,不妨去那里看看。”主意打定,转身举步,不料与身后一个急步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秋雨痕不备,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撞她的人也不上前扶持,反而埋下头走得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