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石越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提出关于新法的种种建议,曾布却似乎认为,王安石的措施已经相当完美,虽然对石越表示赞赏,实际上却毫不重视。
石越装作不经意地说起,变法必然牵涉到多方利益,须审时度势,有时用猛有时用宽,宽猛相济才是上策。
不料,曾布丝毫没意识到,石越是委婉地说,他们推行新法过于「猛」了。
石越又说起如何调和与旧党的关系,让新法顺利推行,曾布却认为,只要用「征诛」之术,学习商鞅的果断与坚持,新法就一定能大行于世;又以为王安石和皇帝君臣相知,根本没有妥协的必要……
石越的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
只是自古以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他与曾布相交未深,便不敢以肺腑相托,只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
唐棣性格耿直,却忍不住冷言问道:「曾大人,这四十余人若是有一、二奸邪之人,与地方奸吏上下其手,那么一路百姓,岂不要遭殃了吗?
「况且学生在江湖市井之中,也听闻地方官吏专以苛刻为急务,只怕有违王相公本意……」
「毅夫,如何可以以偏概全?」石越不料唐棣如此直言不讳,怕他因言惹祸,连忙出言制止。
曾布摆摆手笑道:「无妨,唐公子说得也是不错。奸人自古皆有,不过以王相公之明,他用的人,断不会有奸邪之辈。况且朝廷还有监察御史……
新法的支持者们,似乎普遍有一种神经质的反应──若有人提醒他们要小心奸人,他们马上就怀疑有人意图诬蔑他们,找借口攻击新法;若有人说老百姓认为新法不便,他就说这是「流俗」,不必在意,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胜利;若有人说士大夫反对新法,他就说这是「顽固、迂腐、不读书」……总之天下的道理,一定是新党正确。
石越谨慎地判断着──他知道,政治上的选择至关重要。
一次选择错误,终身皆有污点。轻易地投入王安石阵营,将来想反出新党,不仅旧党认为自己反复,新党也会认为自己是叛徒,打击起来,必然更加不遗余力。
石越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触角,猛然发现自己碰上的东西很危险,立刻就机敏地缩了回来。
「子明,王相公的才学,实可与孟子相俦,当今皇上又是英明之主,与王相公君臣相得,千古以来,唯刘先主之遇孔明可以相比。」
曾布说得兴起,竟直呼石越的表字,倒似相熟朋友一般,一面又向众人说起王安石的学识。
王安石治《老子》和《孟子》,本是当时有名的大儒,学问自然非比寻常,因此曾布说到精妙之处,颇让众人赞叹不已,只有石越这个现代人,对这些却天生免疫。
自此之后,曾布竟频繁来往于桑府,石越也回访过几次曾府。
二人私交日见亲密,曾布对石越的才华、见识十分佩服,石越却是刻意要从曾布、王安礼等人身上,了解王安石的为人与政见。但是每次长谈,都只能带来更多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