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午饭之后,乔文亚要扶侍孙家杰会上厕所,被他拒绝了,他说在阵地上,右臂负伤后,他是用左手向敌机开炮的!这股劲头倒让人喜欢。
孙家杰离开后,乔文亚问我:“小孙说得可是真的?”
“半句不假!你不理解吗?为了打鬼借助钟馗,等钟馗乱打乱吃之时,又有点投鼠忌器了,你还没有听出来吗?北上反修是把他们哄回来的!就像豆腐丢在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你如果现在听听国内的派斗,还要不理解。……”
“这是一种迷误……”
“人类的迷误是很多的。比如赌博、吸毒、迷信鬼神、迷信星象,……推而广之,你跟阿娟的恋情是不是也算一种迷误呢?美国的多米诺骨牌理论和对越战争,是不是也算一种迷误呢?真正的迷误恐怕还是宗教,世上有多少种教派呢?你研究过圣战吗?……”
……小分队认为这是镇压红卫兵的行动,又打电话给周总理,总理说:部队是他根据毛主席的指示派去的,是保护红卫兵不再受苏修绑架的。并且要我们9月10日前一定赶回北京,说召开大会欢迎我们,祝贺我们凯旋!……”
“红涛说今天是8号,我们10号前无法赶回,总理说,立即派飞机去接你们!……我们9月9日就回到北京机场,国务院派车把我们接到了中南海。‘……参加首都中学红卫兵座谈会,会上,我们成了反修小英雄,总理说:‘他们根据毛主席的指示回北京来了,让我们热烈欢迎他们胜利归来!’……”
“你们以为自己真的胜利了吗?”乔文亚实在憋不住了,微笑着问道,“你们是靠无法无天闯祸蛮干出了名吧?总理只好把你们哄回来……”
“后来,我们也发觉了这一点,欢迎会事实上是个辩论会,因为北京红卫兵出现了大危机:有人提出1966年8·18毛主席接见过的红卫兵是真正的红卫兵,8·18以后成立的红卫兵是投机分子赶潮派,不是真正的红卫兵。两派剑拔弩张。
“总理说,8·18以前的红卫兵,当然是老英雄,但是后继无人也不好,红卫兵不能搞垄断,垄断是资产阶级思想。……接着又讨论红灯绿灯的问题,……那时候,一切都是红红红、斗斗斗、反反反、仇仇仇,……安定路一定得改成造反路,和平电影院一定要改成战斗电影院,红色恐怖是最最革命的辞。……那时候,我们揪斗省委市委的老家伙,要他们背一段毛主席语录,就吓得他们打哆嗦。念都念不成句,只好跪倒在我们面前向毛主席请罪!我们呢,一本语录从头背到底,不带打哽的!我们小分队一个叫红到底的小家伙说:‘你们这些老家伙,连主席语录都不会念,还能干什么呢?省委书记得由我们来干了!……’噢,我说远了,就说红绿灯。
乔文亚摇摇头似乎不以为然,孙家杰回来了。
他也不管我们对他的言行有何反应,坐下来就说:
“后来,我们红卫兵互相否定自己,对于打倒谁保护谁也发生了分歧,北航附中贴出了‘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对联标语,横批是‘基本如此’!接着又出现了“血统论’和‘出身论’。我们的思想全乱了,有人拉我参加工农革干子弟协会,这样,我们的斗争就丧失了目标,我们的矛头对准了另一派红卫兵,我们原来冲击打倒的那些人。忽然成了‘革命的老英雄’!
“我们迷茫了,当时中央文革陈伯达建议把对联改成‘老子革命儿接班,父母反动儿背叛,理应如此;’不久就出现了‘红五类’的红卫兵十‘黑五类’的红卫兵。要他们背叛父母和家庭,高干子女都自称、咱来红’!‘出身论’和“血统论’进行混战,红卫兵之间就开始了攻击和斗殴。……
“为了世界一片红,红是革命的标志,提出红灯是前进的信号,绿灯是停止的信号,这主意是首都15中的女学生提出来的,我们就后悔让她们女孩子抢了先。……总理解释说:夜里和雾天,绿灯不显眼,容易出事故,只有红灯最鲜明,所以红灯不但是指路灯,也是保证安全的灯!
“以后又是数不完的大辩论,直到天亮还不完!北上反修的小分队提出了一个大问题,我们认为,沿路碰上的各级领导,都是口头革命派,骨子里的走资派。那队解放军也是去保护苏修的国际列车的!
“你们这种纠缠法,”我带着某种伤感的声调说,“准把总理累垮了!”
(二)南下反帝
这天乌云很低,下着蒙蒙细雨。敌机不来袭扰,很适于仔细交谈,对于红卫兵精神,我在国内冷眼旁观,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这种狂热,总觉得他们屈从于某种迷狂,像把毛主席像章的别针刺进肉里,以示虔诚,颇带宗教色彩。但是,他们离开群体之后,似乎又返噗归真。如果在国内,他很可能把我当臭老九看待,而今虽然还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甚至还带着某种张狂,毕竟还有晚辈的谦恭。尽管他在国内可以揪斗各级领导,在这里,即使我说了他不爱听的话,他也绝不起揪斗我的念头,因为他失去了那种环境和氛围,也失去了最高指示的精神支柱,听了我的相反的意见,他也绝不会跳起来。我把这种状况叫作“孙家杰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