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父亲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唉…适仔,虽然爸爸没怎么看过你读书时候的东西,不过我却记得你们小学时候不是有篇课文说的,人总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记得吗?爸爸是个农民,不管他什么泰山鸿毛的,我只明白一个道理,死,这是人生的规律,谁都无法避免。懂吗?话说回来,你现在也长这么大了,也该懂这些了。爸爸只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做到,照顾好你妈妈,行吗?爸爸这一生都愧对于她,太对不起她了。其实你看我和你妈妈三天两头吵架,那都是因为爸爸没本事,而且爸爸脾气又不好,唉……所以爸爸走了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你妈妈,我知道你会的,因为你已经长大了,懂事了。”
我眼睛酸涩难忍,泪水终于掉了下来,说不出话,我唯有努力地点头,一下扑到父亲怀中哭了起来,曾几何时,我也曾这样被父亲拥入怀抱?父亲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倔强的人,决定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而且生在那个时代,脾气比我尚且差几许。自小开始,父亲从来没有给我或姐姐洗过一次澡一次衣服;除非有客人,否则他宁愿喝水,也不愿意下厨造饭;和家里人吵架时,从未认输过,不是摔便是砸。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见到父亲对家里人低头。或者,这即是人将去时语亦善,鸟将亡也鸣亦哀?或许人在辞世之际,都会想到自己一生中所有的憾事?
待母亲和医生进门,父亲已经闭上了双眼,永远地离我们而去。母亲嚎号地哭着,瘫坐于地上。而我,已经失去了知觉,只呆呆地痴望着父亲那满头的银发,好似年少时田野中采摘到的蒲公英,那样安逸,宁静的飘着,飘到何处,就在何处生根发芽。父亲走了,真的走了,永远地走了,那样决绝,那样无憾,这一生,我将无法再见到他了,我无法诠释此刻内心的痛楚,唯一让我坚持住的,是父亲最后的那几句话“你一定要照顾好你的母亲!”
一个村子,就是一个大家庭。文连医生帮我们放了一串鞭炮,村里面的男女老少都过来了,个个表情悲痛,默默哀愁,悉心劝慰着……
德宏大伯是村里的长辈,虽年纪仅仅比父亲长了十多岁,但村里所有的白喜事,基本上都是由他一手操办的。许多年未见,他依然那样和蔼,只是脸上,又多了许多岁月犁过的痕迹。我趴在床沿上痛哭的时候,大伯在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娃…起来吧,你爸爸是个好人,他一路上会走的很顺利的。”我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趴着,一动不动。
下卷第三十章亲情永驻
天刚刚蒙亮的时候,尚在睡梦中的我被父亲的咳嗽声吵醒,随即便听到母亲起床倒水的声音,接着又是父亲持续的咳嗽声…声音越来越大,我心里莫名地跳了一下,赶紧爬起来,下楼直往父亲的卧室走去.
房门开着,我走进去见到父亲双目无神,正半倚在床头,用毛巾捂着嘴不断的咳嗽,撕裂地声响,一下又一下地扯乱了我的心.母亲端着一碗水,神色焦急地坐在床沿上,回头见我走进来,无奈地说道“最近经常这样…”,话音未落,父亲忽然停止了咳嗽,双目紧紧闭着,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床上。
我惊呆了,想上前去做点什么,却又发现自己手足无措,什么也做不了。还是母亲警醒,她赶紧扶着父亲坐起,用手掐住父亲鼻梁下的人中穴,向我叫道“小适,快来…你掐住这里,我去叫医生。”
我慌忙跑上前,替接母亲掐住了父亲的人中穴,焦急地问道“现在这时候哪里有医生啊?”
“娃,起来了。你还年轻,不懂这些。现在是夏天,不能拖太久,我已经叫人去请地理先生了。快起来,帮你父亲抹干净身体,穿上寿衣吧。”大伯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的话,犹如在炎炎夏日浇下一盆冰水,令我顿时醒悟过来。我擦干眼泪,转过身,却看到小雪眼睛红红的在我身后不远处,大概是被鞭炮声吵醒了吧。我走到她旁边,柔声说道“小雪,你先到楼上去吧,这里,会很乱。”
“我去叫文连,他应该有药的……”母亲话未说完,人已经跑出了门口。母亲所说的文连,是我们村里的一个赤脚医生,也是我最讨厌的人,因为小时候我生病的时候,他总是拿一跟明晃晃的针,扎进我的屁股里去。
母亲出去不到一分钟,父亲忽然醒了过来,居然不咳嗽了,似乎精神也好了不少,我便安心了,开心地问道“爸,你感觉好点了吗?”
父亲凄然一笑“好,好点了…喝水,要喝水。”我赶紧端过桌上的水喂他喝了,喝过水,父亲的脸色恢复了不少,竟然有了些许红色,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我便有些奇怪了,为什么会这样?猛然,我想起一个词来——回光反照?天呐!这是真的吗?
父亲像是明白我在想什么,他笑了笑,不无安慰地说道“适仔,我想我是不行了……”
我抓紧了父亲的手,喊道“不…不要,爸,别这么说。妈妈已经去叫医生了,来,喝水,再喝点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