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李煜在早朝的路上蓦然转身,抛开了护驾的侍监宫娥,抛开了候旨的文臣武将,他跑回后宫,匆忙挥毫,灵光突闪,昨夜短诗的末了一句终于填了上去。
洛期喝尽烈酒,然后醉倒在我的榻上,难忍泪涌。“亡国之君难扶!亡国之君难扶!”他大叫着愤然坐起,吐出一口鲜血。“有心报国,无力回天,纵一身武略,又有何用呢?匹夫之躯,怎能担起一国之危?!”
织舞对我说:“沾尘,这个王国将要灭亡,它在苟延残喘,它终将灭亡。而我,我不会为它哭泣,我不能让我的眼泪为这样的王国流尽了。”
我对夷芽说:“芽,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女人会再为我流泪了。”
“眼泪,对于一个男人,真的那么重要么?沾尘,不再为你流泪的人,并不代表她不再爱你。”夷芽说话时面容黯淡。她的眼泪,已经为那个古老的大荒流尽了。
“三角猫的伎俩,怎么能配得上武将这样的荣耀。”洛期反手将矛掷了回去,状似轻描淡写,但所使出的力量已不是司徒承宗可比了。
长矛极快地擦着司徒承宗的右肩飞过,司徒承宗只觉得劲风拂身,却未来得及做出丝毫反应。右护肩甲应声破碎。
“司徒承宗,你真是自取其辱。”不知何时,皇甫家四小姐皇甫沁已策马站到了洛期的身后。她与世间的大多女子不同———束发裹甲,披氅佩剑,不施妆粉,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逼人。“‘枪扫南国,剑镇金陵’,秦洛期一代名将,岂是虚名浪得?”
司徒承宗和王威慌忙下马,带着一众家丁齐向皇甫沁施礼。皇甫沁在白马之上,双眸柔情似水地看着一旁依旧倨傲冷峻的秦洛期。马下的人,完全都不在她的眼里。那一双秋水里,温柔婉约,哀愁难解。
秦洛期好似完全没有看到皇甫沁,他跳下战马,站到我的面前。“沾尘琴师,惧怕他当街拦住你的马车,惧怕他的威势,为什么,反而不惧怕他的利箭呢?”
我走到院里,阳光明媚,叶嫩花初。
在古井旁边,我在井水荡漾间看着自己的容貌,平庸晦涩,苍白颓废。我头也不回地对夷芽喊:“夷芽,若你双眸未瞎,在一个俊逸的兮流和一个苍白的兮沾尘之间,你会选择那个其貌不扬失魂落魄的后者吗?你会吗?”我狂乱地大笑,杂乱的发丝如我一身的忧伤绵长连续。
“因为,我忘记了,死亡是痛苦的。”我笑着说,“我不是不惧怕他的利箭,而是忘记惧怕死亡了。”
秦洛期笑了,他的笑平实淳善,与方才在马上威严冷峻让人望而生畏的武将判若两人。他伸出右手,“我秦家交友,必示以真诚———我,秦洛期,二十四岁,喜骑射,性格爽朗身无牵挂。”
我握住他的手,感到那钢铁般的表面里掌心的温暖。“我,兮沾尘,十七岁,喜抚琴。”
同一天夷芽在废弃的后园里发现了我自缢的母亲,她吊死在一棵干枯的树上,面对北方,容貌狰狞。一代才女桂倩蓉,香消玉殒。我在族谱的后面续道:宋开宝七年桂氏自缢于闵园。两个月后,宋帝赵匡胤以“李煜倔强不朝”为由,派大将曹彬率水师南下。
皇甫继勋亲手扣下了前线告急的文书。